只有她一人在忧心,忧心那应天府贾化也姓贾,忧心那薛家的"护言符"会不会牵扯出她贾家。
然而,只有那一次,就连皇帝陛下和太上皇,都是看见了天幕的。
后来就再没有这种机会了。
前一阵子秋风起蟹脚痒的时候,这天幕又出现了一次。说来当时也巧得很,她当时正在参加一场女官的选拔。
就在那时,天幕上传下仙音————元春发现,这和前两次一样,只有她能够看见、听见天上的仙子在说话,说的竟还是她贾家隔房堂兄的媳妇。
但是元春在宫中学会的生存之道,正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绝不能做与旁人不同的那一个。
当时元春丝毫没声张,而是混在人群中,一边听着天上仙音说着那些骇人听闻的言语,一边应付女官选拔——当然,这要能不走神,那就怪了。
的确如此,元春当时不出意料地走了神。她放下了手中的纸笔,在别人或写或画的时候,她在听着仙音发呆……谁知竟意外落入了皇帝陛下的眼中,将她单独提出,问了
她的家世年纪,又命她写了几个字,奏了一曲。
之后,旁人都恭喜她,应当是入了皇帝陛下的青眼。
元春原想着,许是这等巧合能改变她在宫中的艰难境遇。谁知,此后便全无音讯,她并未在女官中脱颖而出,依旧每天重复她那些周而复始的杂役琐务。
谁能想到,今夜,更深夜静的时候,天幕上再次传来了久违的仙音。
元春也不明白为什么天上仙人选了这么个时间现身,但是她一路听下来,背后竟然沁出一身冷汗,心道:得亏这没在大白天啊!
此刻,听见仙音说出如此骇人的结论,元春那双早已经冻得麻木的脚竟不由自主地朝丹墀的方向走了两步,她仰头望着天幕,心里有无穷的疑问。
【而她真正的身份,是一位皇家公主。】
“真的吗……真的吗?”
听见天幕的声音,元春不由得身体轻颤,低声喃喃自语。
她想起东府那个神秘的女孩儿,自小就没名没分地养在家里,明明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却深得两府所有人的宠爱,最后还摇身一变,成了侄儿贾蓉的正妻……
元春一直觉得秦可卿身份可疑,但这份疑虑一直都只是隐隐约约地存在心里,像是蒙了一层翳障。唯独到了今日,天幕一响,才将那层翳障彻底揭开。
【但兰兰想说,如果贾家真的私自收养了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女儿,那简直……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吧?】
是呀!——元春心里发怵,暗暗祈愿:“这不是真的,这千万别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元春身体一抖,她听过这个声音。
元春缓缓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冲着铺满薄雪的地面就重重跪了上去。
“陛下——”
她不敢抬头,只能看见面前出现一扇明黄色的衣角。
“是你?朕记得你……如此雪夜,你在这里做什么?”皇帝的声音很是肃穆。
元春嗫嚅着,她知道自己不该将能看见天幕的事说出去。
但是皇帝陛下马上就猜到了:“你在这里,难道竟是在看……天幕?”
皇帝的声音渐渐压低,极为温柔和煦。但元春浑身
发抖,上下牙轻轻打战,天幕上刚才谈及的那个秘密,实在是令她心魂俱乱。
“对了,那天幕似乎真与荣宁二府有些渊源,你是荣府嫡出,能看见常人不能见的,也并不稀奇。”
“只不过,”一只温暖的手向元春伸来,指尖探出,轻轻拔起了她臼下巴,令元春的眼光无法再回避,对上了那一对含着笑意的清隽眉目。
“你愿意将天幕上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朕吗?”
元春的身体依旧在轻轻发颤,不是因为雪夜太冷,而是因为……她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九五之尊,他笑着说话,他笑着看向自己……但那对眼底深处,委实并无半点笑意。
【最后,我们再说回来,这位“疑似”重要人物的秦可卿,究竟是怎么死的。】
天幕上,仙音重新开口,继续这般可怕而残忍的话题。
宝玉低着头,凤妇肿着双眼发愣,唯有贾母神色冷静,似乎天幕说的真只是寻常"家事"。
【早先我们说到,曹雪芹的合著者、批书人脂砚斋,认为秦可卿临死托梦给王熙凤,指点她如何保全贾家子孙后代,是常人没有的眼界与智慧。因此,脂砚斋奉劝曹雪芹,将这一段揭露秽行的文字删去。】
【因此"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一段文字全部被删除。曹雪芹改写秦氏得了一种"怪病",月事有两个多月没来,叫大夫看了,却又不是有喜。再请一名叫做张友士的名医来看,张友士诊断之后,说这是因为秦氏心性高强聪明不过,忧虑伤脾,肝木忒旺,说这是一个不小的症候2。】
【当然啦,曹雪芹删掉了天香楼一段文字,却没有删掉其他章节中与之相关的一些文字,比如焦大骂“爬灰的爬灰”那一段。】
【这在我们读者看来,似乎就是在说秦氏因为与贾珍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还被宁府的奴仆所叫破,所以秦可卿心里忧思太过,得了这样一种“忧虑伤脾”的心理疾病。】
【又比如说,秦氏过世之后,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的反应都不太正常。一个叫瑞珠的,直接自己撞柱子死了,另一个叫宝珠的,甘心愿为秦氏的义女,摔丧驾灵,之后便前往贾家家庙,不再回贾府。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