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淡漠地答一句,“你不懂——你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你也不懂这个世界里这么多的女子,你更没资格以你的准绳去衡量别人。”
“所以你……你就要在这狱神庙里,一直这样陪伴宝玉,陪伴下去么?”柳眉望着兀自伏在柳五儿怀中哀哀痛哭的宝玉,低声发问。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柳五儿突然诡笑着,抬眼望着柳眉,“你知道的。”
“这个世界还有一线机会能回归正轨,好死去的,赖活着的,都还能循着他们的命数这么过下去,迎来她们自找的结局。而你,你知道该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柳五儿继续诡笑着道。
这话与黛玉说的不谋而合,正戳中了柳眉的心思。柳眉十分费力地想要思索,却无端端觉得心内一阵绞痛。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突然一脚踏空,身体向后便倒,直坠入那无底的万丈深渊里去……
柳眉挣扎着撑起身体,才发觉自己兀自躺在忠顺亲王府的床榻上。原来是南柯一梦——柳眉陡然省过来,刚才梦里的那个柳五儿,恐怕只是因为她自己的心事折映,才会梦见这样的五儿——好些话,本不是柳五儿平素说话的口气与用词,不是她能说出来的。
此刻她身边枕衾兀自温暖,却空落落地没有人。
世清不在。
卧室的墙壁上映着橙红色的光,忽明忽暗地闪动,隐隐有一股烧焦了的气息从窗外传进来,在卧室内弥漫开来。
柳眉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披衣坐起,推开门,正见到西面半边的天空已经染成赤红色。世清正立在阶前,望着空中偶尔飞过来的一点点火花,任那燥热的风将他的黑发从肩上拂起。
“是哪里走水了么?”
柳眉赶紧问。
世清却突然将她一把抓过来,揽在自己怀里,低声安慰她:“不要怕,不要怕——”
“不是近处哪里走水……是天,天塌了……”
这个世界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崩坏了。
柳眉听见世清这么说,突然将他一把推开,独自一个站着,立在那炽烈的风里。
世清被她推开,有些猝不及防。
柳眉便独自一人在那里,立了良久,可她始终都是好端端的。世清则始终陪在她身旁几步之外,静静望着她,一语不发。
夜早已深沉,天依旧是红色的,空气依旧炽热逼人。
柳眉终于转过头来,望着世清,颤声问道:“你不是说过,只是我一个人会倒霉么?”她掩藏了很久很久的心事,到今日,终于再也耐不住,借机一起迸了出来。
——你,那么能耐,那么神通,你从来不会弄错,却只是不肯说。
世清眼中有沉痛的海,无边无际,却始终忍着,溢不出来。
柳眉则眼里噙着泪,对世清大声说:“所以到头来还是要我自己面对……自己选择离开你……是也不是?”
被动地离开,与主动的选择,相较起来,对柳眉的意义不同,对世清更加不公平。
她也不知道离开以后能不能再见了,她说过的负责任,这时候想起来,则更像是一句空话、假话、过家家时说的大话。
世清突然迈上一步,捧起她的面颊,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柳眉唇上觉出微痛,这痛交叠了心里的酸楚,令她瞬间泪如雨下。她只在这泪水之间,一样地伸出手臂,既无奈又勇敢地回抱过去。
无材可以补苍天
两日之后,朝廷邸报上写得清楚,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再度反目相争,水神共工大败亏输之下,第二次撞断了不周山,从而天塌地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间,浩荡不息。
柳眉看着世清带回来的朝廷邸报上如此一本正经地写着这些,原本是上古传说中所记的传奇。一时间她有些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世界崩坏,异世界入侵,还是红楼卷首所记的那个“无材补天”的荒唐故事,其实真实存在。
只不过柳眉知道,这些,到底还是与她有些关系。
原来,世清柳眉在那一夜所见的,烧彻远方天际的火光,便是祝融在西方肆虐。而在那一夜之后,四方各地都有六百里加急送入京中,但称洪水肆虐,席卷无数,侥幸活下来的人大多只能躲往高处。
京城虽暂时还未受到波及,但自从那夜之后,便是阴雨连绵,无休无止,更增人们的水患之忧。
正在人人惶急之时,好消息传来,上古之神娲皇驾到,由圣人在皇城恭迎拜见。
且不说女娲以雷电为车,以龙为座驾,前有白螭开道,后有腾蛇簇拥,浩浩荡荡地赶到京城之中,单说这娲皇受了圣人觐拜,坦言这二度补天,确是她的责任。
圣人大喜,再三拜谢娲皇再度出山,拯救万千生灵与水火之中,更是将内庭所养一只千年灵龟赠与娲皇,供其补天。
女娲却向圣人提了她的一项难处。
她提到第一次补天时,曾在大荒山无稽崖练成补天用的五色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昔年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留在青埂峰之下。
如今娲皇欲再用这块顽石之时,遍寻不见,待问过在青埂峰下修行的一僧一道之后,才得知这块顽石已通了灵性,幻化入红尘历练。
据娲皇所言,因那最后一块顽石已经通灵,可大可小,亦可变幻出无限形状。若得这一枚,便可得事半功倍之效。因此娲皇希望圣人能助她一臂之力,寻到当初的那块顽石,由她携了去补天。随即娲皇便离开,往南面天柱山炼石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