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湘云早早过来潇湘馆探视黛玉,却立即发现黛玉早间的饮食很有了些不同,惊奇地问:“咦,林姐姐,你这里换过厨子了?宝姐姐那里好似没有什么变化啊!”
紫鹃正在给湘云沏茶,听了当即笑道:“史大姑娘说笑了,这府里统共一个大厨房,各处哪里会有什么不同?”
正说话间,只见雪雁捧了小小的一只官窑梅花盏进来,送至黛玉面前,又给黛玉递了一柄银匙。黛玉早已习惯,当下小口小口饮了。
湘云在旁边看了觉得出奇,忙问这是什么。黛玉只说是米油,其实也就是粳米汤,书上看来的。“书上说,每天清晨喝一小盏,能慢慢滋养,能补胃气,渐渐地饮食也就好些了。而且这东西所费不巨,雪雁她们每天晨起的时候就顺手熬上一把粳米,给我服上这么些。”
“咦,林姐姐,太太不是赠了你好大一包血燕么?”
湘云素来口无遮拦惯了,所以她将这话问出口,潇湘馆里无人在意。
只有紫鹃笑笑,看似随意地问:“这血燕的事大姑娘是从何处得知的?”
湘云听了紫鹃说话,才觉得失言,愣了片刻,见到柳眉候在一旁,便给自己打了句岔,说:“咦,这个丫头难道不是爱哥哥院儿里的?太太真是好,将这样伶俐的人儿拨到林姐姐这儿。”
柳眉一下子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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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素来口无遮拦惯了,柳眉听她这样说话,尴尬尴尬也就算了。
她大概也能猜到湘云是从何处听来的这消息——湘云与袭人一向要好,血燕与她柳眉的这两件事儿,大约都是袭人说给她听的。
至于袭人为什么要专与湘云说这些,大约只是为了湘云所感叹的那一句“太太真好”吧。
不过,湘云看上去是真心羡慕黛玉的新“待遇”,连声赞叹几句,又拉着黛玉问起上回清虚观打醮的事。听着京郊风物,湘云更是一脸的神往。
少时翠缕来催,湘云记起了什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文彩辉煌的金麒麟。
“林姐姐,你可识得,这个是谁丢的首饰?”
柳眉在湘云身后,听着这话,颇有扶额的冲动——这……怎么又被拿到黛玉眼前了?
黛玉瞧了瞧,疑惑地道:“这难道不是……云儿你自己的?”
湘云赶紧从衣内将自己随身佩着的一枚麒麟取了出来,急道:“林姐姐你看!”她自己所佩的金麒麟,尚不及捡来的这枚出色。
柳眉便眼见着黛玉那对似蹙非蹙的秀眉微微锁紧了些。
过了片刻,黛玉方开口答道:“不是我这里的首饰,许是旁人丢下的。紫鹃,一会儿你也帮着四处问问。”
紫鹃应下,便送湘云主仆出去。
柳眉自管自忙碌,却见黛玉手中卷着书本子,久久凝望着廊前一蓬郁郁葱葱的翠竹。廊下的鹦哥也是凑趣,在黛玉左近扑棱半晌翅膀,学着黛玉的语气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随即长叹一声。
柳眉自然也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知道以她的立场无从劝起,只能再去与雪雁私下商议,另找些事情让黛玉分心罢了。
紫鹃送湘云出去,过了好些时候才回转。回来的时候来寻柳眉,只偷偷告诉她,说金钏出嫁就在这一两天的功夫。紫鹃去开了箱笼,只将历年积攒的绣品和首饰捡了那寓意合适的出来,准备送给金钏做添妆。少不得,柳眉、雪雁、春纤几个小丫鬟也贡献了一些。
看着这些添妆的物事被紫鹃小心翼翼地包起,柳眉自也默默祝祷。
——金钏若能成功逃过这一劫,对柳眉而言,并非仅仅事关一个人的生死,更意味着希望与意义。
第二天晌午,噩耗便在园子里传开,说是金钏投井死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黛玉尚在歇午,紫鹃与柳眉等人都坐在潇湘馆廊下乘凉。紫鹃只听了个开头,手中正做着的活计便落在地上。
“这不是……话传误了吧!”柳眉内心拒绝相信这个消息。
“哄你作甚?”来传话的婆子腰身一扭,就继续往别处传话去,“哪里还有两个金钏不成?”
说话间,紫鹃、春纤等人便都滴下泪来。
雪雁摇摇紫鹃,问:“紫鹃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她是在问紫鹃,自己这起子小丫头,还能为金钏做点儿什么。
紫鹃只得一声叹息,“除了好好发送,还能怎样?”她想起以前的交情,忍不住又撒了一点痛泪,“可话说回来,人都不在了,什么发送,什么装裹,不过都是些虚面子……”
她说到这里,只见柳眉“刷”地站起身,径直往潇湘馆院子外头走,口中说:“我不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乍听这消息的时候,柳眉是拒绝相信的——没可能一个心思已经转过弯来,正在备嫁的姑娘就这么突然寻了短见。
她胸口憋着一股气,闷着头来到大观园的角门,正被那守门的婆子拦住。
“这位妈妈,我姓柳,我娘是在梨香院当差的厨娘,今儿她正巧家去了。我偏又有件要紧的事要与她讲……”
婆子耳背,“什么跳井的事啊?”
柳眉赶紧大声向她重述了一遍,“有一件要——紧——的事!”
“哦,要紧就去吧!寻不着也没事儿,我认得你娘,每天见她两次,见着她我就替你传个话,要她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