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就是贺元思刚刚纳的妾室,昨儿晚上那位唱弹词的姑娘。
石咏总算是明白过来,心知这贺元思道学,昨日面露不虞,恐怕是不愿带妙玉师徒同行,嫌带同她们一起北上,自己名声有碍。但若是贺元思原本就带着女眷,妙玉师徒与女眷同船,那便没什么了。
所以史家才精心安排,送了红菱给贺元思做妾。
贺郎中原本还拿腔拿调地拒绝此事,如今人家只是给他送了个美妾,他就将一切麻烦都应了下来。石咏心想,这个贺大人,也不晓得聪明都用在哪儿了。
石咏原以为他已经将妙玉上京之事看得很明白。岂料到了辞别苏州织造的那一日,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嫩,将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这一天早晨起来,石咏自去将行李一一都收拾妥当。客房门上便有毕啄声,少时翠芙进来,屈了屈膝,向石咏道别:“大人,此去金陵,愿大人一路顺风顺水。”
石咏回过头,冲翠芙点点,说:“翠芙姑娘,这几天多谢照顾,只盼石某没给你添麻烦……”
他说得客气,若是早几天,只怕还会吓到翠芙。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翠芙倒是明白了石咏的性子,当下只抿嘴一笑,一转念,又低下头,郑重向石咏行了个福礼,放低了声音:“石大人,婢子另有一事,想请石大人帮忙,请石大人千万答应……”
石咏见她说得郑重,连忙问:“姑娘但说无妨。”
至于能不能帮么,他还不敢这么快应下。
翠芙见石咏态度诚恳,心下稍安,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石咏越听越奇:原来随贺郎中新纳妾室前往金陵办差,并随之回京的,并不止妙玉师徒两人,还另有五个女子。其中一人,便是翠芙的亲姐姐。
“听说姐姐上京,是侯爷要送给京里的哪一位‘爷’做妾的。”翠芙向石咏解释,“我等原是卑贱之人,原不敢乞求什么。只是听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姐姐又从未出过远门,婢子可否请托石大人,路途之中,能对女眷官船那里,稍许照拂一二……”
翠芙说着,不由得红了眼圈,可见姐妹感情甚好。
说实在的,她如此请托石咏,一来是信得过石咏是个君子,二来以她的身份,也确实无人能求,只能求求石咏,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石咏听了翠芙的话,自然也是吃惊不已。
史侯大手笔,一下送了五名女子上京。而对方那位某某爷,除了膝下子嗣艰难的八爷,八贝勒胤禩之外,还会有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1:颁瓟斝,生僻字打不出来……第一个字其实是“分瓜”,念ban,第一声。只能感慨曹公有文化,葫芦器也能写得这么神。
听了翠芙所请,石咏自然应下。
他与翠芙之姐不会在同一只官船上,能做的很有限,但万一出了什么事照应一二,石咏总是做得到的。他将这些也与翠芙说清楚了,翠芙喜不自胜,又冲石咏深深拜下去,只说:“只消大人有心,婢子便感激不尽了!”
她心里一块石头稍许落了落,又想起一件事儿,告诉石咏:“石大人,侯府给您准备了饯别赠礼……都是婢子亲手给您挑的。”
说着翠芙抬起头望着石咏,轻轻一笑,倒是恢复了头天服侍石咏那时的狡黠模样,“算来这时这份赠礼已经送到大人的座船上了,到时大人一见便知。”
石咏虽然不知翠芙安排,给他送了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纳头谢过,这才别了翠芙,拎着自己随身的行李出门。史家下人早已替他将大件行李都送去码头,安放在官船上。
他与贺元思两人来时,是忠靖侯史鼎一人来接,走时则是史家一门两侯两人一起相送。只是两位侯爷并不是来送石咏的,自打到了码头,保龄侯史鼐就一直在与贺元思窃窃私语。而忠靖侯史鼎则在一旁安排女眷的船只。
待到码头,石咏才发现,这次史家送给贺元思新纳妾室红菱的座船,又大又气派,规格与他所乘的内务府官船有的一拼。
这座座船,名义上是送红菱姨娘依附贺郎中上京,顺带捎上妙玉师徒。可实际上,这座船上最要紧的乘客乃是那五名送上京的女子。
据石咏暗中观察,这五名女子,每人身边各有两名小丫鬟服侍。除此之外,史家还送了一名市侩气十足的管家娘子,和一名上了年纪的嬷嬷随行。那嬷嬷看上去很有气度,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该是要在船上教导这几名女子规矩的。
有这五名女子在,红菱姨娘的座船便显得有些拥挤。码头上船工忙忙碌碌,赶着在开船之前将众人的行李都搬上船。石咏耳边就擦过一句抱怨:“怎么出家人出门,也这么多的行李?”
石咏一扭头,果真见码头另一边,过来两名女尼。其中一名略有些年纪,穿着比丘尼的法衣,头上戴着一顶青布小帽;而另一位则是个带发修行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水田衣,头上戴着青色的头巾。
石咏猜想,年轻的这一位,便是妙玉了。
果然见红菱姨娘不敢怠慢,亲自下来迎,说:“慧空师父、妙玉小师父,这边请!”
石咏所立之处,距离女眷座船那里并不遥远。他猜到来人是妙玉,心里感到好奇,便目不转睛地往妙玉那边望着。
大约这视线太过直接,被妙玉觉察到了。她抬起头,脸上当即罩了薄薄一层寒霜,狠狠地冲石咏瞪了一眼。
石咏马上省过来,别过头,脸上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