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菜叫‘油封鸭腿’,我很小的时候,姑父在上海市府任职,曾经带我去过一家法餐厅,尝过那道菜。而且我到现在也记得一清二楚,那鸭肉的香味实在是叫人难以忘怀,所以特地去问了那道菜的名字……”
听到这里,阿俏突然失声问孟景良:“你说……你说那道菜的名字叫什么?”
孟景良也吃了一惊,重复了一遍:“油封鸭腿,怎么了?”
阿俏突然觉得有光在眼前一闪而过似的,只一个名字,她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只是这念头倏忽而过,眼前一下子又开始迷茫起来。
西林馆就在眼前,山门前高高悬挂的灯笼映出两团光雾,在黑暗中给人指引方向。阿俏突然说了一声:“孟大哥,多谢相送,我想到了点什么,我先走了!”
说毕阿俏就飞快地沿着西林馆跟前的小路疾奔而去,将孟景良、周牧云等人都晾在身后。孟景良还未反应过来,周牧云已经打着手电转身往回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哝:“神神叨叨的,看你明天能做出来个啥!”
第二天阿俏真的什么都没做出来。
只不过她借着“油封鸭腿”这个名字,总算是想通了一些事:她按元代倪云林的法子做出来的“云林鹅”,肉质之所以软嫩酥烂,这是她烹饪时一路小火,低温长时间焖制的结果,而这鹅肉是搁置在大锅里,隔水蒸制,然后再慢慢地焖可如果用一样的手法,也是低温烹饪,但是烹饪的介质是油呢?
阿俏想了半天,觉得以油为介质,低温慢烤,固然有个好处,肉质能够软嫩,而且鸭肉本身的油脂也能通过外界的油析出来,这样做出来的鸭肉丝毫不腻可这问题在于鸭肉没有办法入味。
“没法子了,先把鸭腿腌上吧!”阿俏这么想着,祭出让肉入味的老办法,用盐和香料仔细地将鸭腿都抹遍,然后用重物压上,静置腌制。
接下来就是考虑该怎么烹制了。阿俏决定用鸭油,因为别的荤油,猪油鹅油,味道与鸭肉总是不搭,能够用鸭油自是最好。可巧的是,范盛光的媳妇儿小范太太家里养了很多麻鸭,到了年底卖光鸭出去,家里留了好多旁人不用的鸭板油,自家熬油做菜吃。小范师傅非常大方地给阿俏带了不少。
阿俏将鸭腿肉腌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才将小范师傅带来的鸭油慢慢化了,像做“云林鹅”那样,只用一小把柴放在灶眼下面,让鸭腿在鸭油里慢慢烹制,这样烹了大约有五六个小时,这鸭腿已经酥烂到鸭肉完全脱骨,阿俏再小心翼翼地盛出来,用滤干净的鸭油将煮好的鸭腿“封”住,挂在屋檐下露天晾着,反正天气冷,也不担心这鸭肉坏掉。
她心里盘算着,等啥时候邓教授再来食堂,她就将这“油封鸭腿”取下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可谁知邓教授一忙忙起来就连轴转,连着好几天都没有来食堂吃过东西,待到邓教授可以稍许歇歇,来食堂里转转的时候,已经六七天过去了。
“哎呀!”阿俏一拍脑袋,年关已近,她最近一直都在帮着小范师傅准备年节时候的各种菜式和点心,竟然将油封鸭腿的事儿给忘了。
她赶紧去将鸭油封着的鸭腿从屋檐下取下来,见被油封住的鸭肉丝毫不见腐坏,便将鸭油用小火化开,鸭腿放在锅里慢慢煎制。闻到这味道的邓教授已经急不可耐地迈步过来,一眼瞥见锅里的鸭腿金黄色的外皮,已经兴奋地忍不住搓手,一边点头一边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油封鸭腿’!”
阿俏连蒙带猜,做出来的这道油封鸭腿,竟然出人意料地大获成功。
鸭腿做的不多,因此只供应了几个年长的教员,和辛苦了好几天的邓教授那个团队。但是阿俏却将剩下的鸭油全用来煎小土豆,将一个个圆圆的小土豆煎至表皮金黄、内里酥嫩,再撒上一层薄薄的椒盐,然后敞开向全校的学员供应。
教员们那里的鸭腿还没怎么地,这用鸭油煎的小土豆已经先被抢疯了。学员们都说这土豆香极了,甚至比肉食还好吃,要是他们能天天吃这土豆,准保不会想吃肉。
邓教授望着煎得香喷喷的鸭腿,激动得不敢下筷。他将阿俏请来,抬了抬眼镜,郑重地问:“姑娘,你是如何凭空想象出这‘油封鸭腿’的做法?我以为……我以为在这里不可能尝到这种味道的。”
阿俏被人夸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她只低着头将她琢磨菜式的过程一一都讲了,提到了“云林鹅”这道经典菜给她的启发,也讲了孟景良提及这“油封鸭腿”的菜名给她的提示。
邓教授点头感叹,说:“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既聪明又刻苦,胆子也大心也细,试了一遍就成功了。我们也很希望像你一样,能够将心中的设想顺利实现啊!”
阿俏知道邓教授在说他们的实验。邓教授的团队这次出来休整之后,打算再回到实验室里闭关,连续工作个七八天,争取攻坚成功,完成任务。
“邓教授,您先尝一尝这个鸭腿,要是味道好,我就再给您做一份备着,封鸭腿也要花六七天的功夫。您只要想着,一完成工作,就可以来享用专门为您准备的好吃的,回头做起实验来,准保能一鼓作气。”
阿俏这话说得孩子气很重,却正中邓启明这个老饕的心思。他激动地连连点头,然后挟了小小一块鸭肉放入口中,闭目品了半晌,才睁开眼说:“大家确实是该一起努力,方不辜负这等人间美味啊!”
阿俏见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油封鸭腿”,竟然得到了邓教授的认可,忍不住喜上眉梢,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