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这道菜,我只是想让品尝的人知道,虽然我的出身不好,见识不广,所学也不多,可是我肯吃苦,肯学,我也像这种食材一样,能够做出各种各样不同味道的菜肴。”
姜曼容说完,旁人便有鼓掌叫好的,犹以上回那位李善人为最,估计还对那道红焖牛腩的味道念念不忘呢!
静观大师听见,赞同地点了点头,说:“这就好,我听见你这么说,很是欣慰。”
她说着低头,送了一勺豆腐入口,细细地品味这豆腐的味道。过了片刻,静观大师睁开眼,问姜曼容:“这就是你,最擅长的菜?你平常做豆腐……哪怕是最席面,也是这么做的?”
姜曼容总不能答不是,她刚才将话说得满满的,这时候没法儿否认,有点儿尴尬地点了点头,说:“是……素菜里头,就是这么做的。”
静观盯着她看了片刻,说:“可我没让你们做素菜啊!”
说着静观师太转过脸望着阿俏,问:“阿俏,你做的也是素菜么?”
阿俏摇摇头,老实地说:“不是,大师让我们做最拿手的,我就按平时拿手的,做了一道出来,里面用了鸡汁与火腿汁,主料也……不能算是素的吧!”
静观点了点头,望着阿俏手中,眼中流露出不少期许,“来吧,孩子!”
阿俏就将她手中的托盘捧了上去,托盘里,只有一只小盅,旁边放着一只银匙。阿俏将托盘放在桌面上,自己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小盅,递到静观手里。旁人只隐约见到那只小盅里有金红色物事,而阿俏如此小心地捧着,就真的如捧着一颗心上来似的。
“静观大师,我做的这道,是清炖上品血燕。”阿俏见到静观低下头仔细观察盅里血燕的状态,继续说,“人都说这血燕是燕子的心血所化,我只想说,我呈上的每一样菜,都是我的心血。我会认真对待每一样食材,每一道菜式;更会像是奉献出我毕生心血一样,去敲打琢磨烹饪上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只有千锤百炼之后,做出来的菜式,才是值得流传下去的菜式。”
“大师,您面前这道炖血燕,盅里除了燕窝与原汁高汤,没有加任何其他辅料,纯是本真。这也是我的态度,做人就该清清爽爽、坦坦荡荡。静观大师,这是我依照毕生所学,做出来的一道清炖血燕,也是阮家最经典的一道菜式。”
她话刚说完,就有人惊讶地问:“阮家?省城的那个‘翰林菜’阮家吗?”此间也有人听说过“阮家”的名号。
阿俏无声地点了点头,双眼依旧诚恳地望着静观。
只见静观点点头,伸手取了那柄银匙入盅,先舀了一点汤汁,送入口中。
一旁看着的姜曼容彻底被震住了,静观的举动颠覆了她对僧尼的看法:怎么能……静观怎么能不忌口?
尝过盅里的浓汤之后,静观点了点头,说:“我心中已经有了弟子的人选。”
姜曼容登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可是她心里却在强词夺理,想,她为食用的人考虑,豆腐里没用荤腥,这难道还错了?
“姜姑娘,”静观转向姜曼容,冲她温和地笑笑,点点头,说:“有人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而我却觉得,‘菜亦如其人’。有没有人说过,说你做出来的菜式里,其实能品尝出一种‘迎合’之气?”
姜曼容身躯轻轻一颤,阿俏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同时想起当日在醉仙居,阮老爷子曾经说过,姜曼容做的菜式里,“多少有些媚俗逢迎之态”。
“迎合他人的口味,并不是不好。只是,你若真要迎合,为何又不干脆事先问个清楚?姜姑娘,你恐怕是不知道我是能吃‘肉边菜’的吧!”
姜曼容的脸登时变得刷白,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静观师太竟然能品尝带些荤腥的菜式,早知如此,她那道豆腐该能做出多么鲜美的滋味啊。
“静观大师,静观大师,您听我说,”姜曼容心头一颤,双膝一软,又要往下跪,她焦急得很,“求您听我说,您这里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如今父母都不在了……”
面对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姜曼容,静观始终平静,她深深望着对方的双眼,带着些悲悯,对姜曼容说:“姜姑娘,我真的不是说你不好,你的手艺已经非常出众了,只是不大适合做我云林菜的传人。”
她说着,抬头转向围观的众人,说:“以姜姑娘的手艺,无论到何处,想要安身立命,都不是一件难事,除非姑娘想要以此为凭,求取富贵与名利。”
听见静观说得这么直白,阿俏就明白过来,这位大师,早已将姜曼容整个人看透了。静观为人天真烂漫,单纯直爽,却并不是那等辨不清世情人心的人。姜曼容一定要将世人都当傻子,以为只有自己一个够聪明,那就实在是打错了算盘。
“更何况,随我在西林馆学艺,很是要过一段清苦的日子,像姜姑娘这样不甘清贫困苦的人,恐怕不大适合在西林馆陪着我这个老婆子。”
说到这里,旁人也一起劝姜曼容,“姜姑娘,静观大师从来不会说假话的,她说留在这里要过苦日子就是要过苦日子的,再说,大师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若还要强留,岂不是令大师也下不来台?”
“是啊,姜姑娘,你若是真的困难,或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这个好办,我们这里乐善好施的居士与善人这么多,谁都愿意帮你一把的啊!”
姜曼容对这些仿佛充耳不闻,而是径自转过脸望着阿俏,“我就不信了,你这个阮家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三小姐,难道就能过得惯这里的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