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始末,我应知晓一二,那时我同你师尊相识于年少时……」
彼时的伐界六尊后人,好比凡间最恶劣的二世祖,尤以南芳主为首,自幼便神憎鬼厌,也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相反南颐是属于极为文静的那类人,承蒙云太妃最严苛的名门礼仪教导,后来虽由南娆带着长大,性情却也还是温和平静。
这一代人里,只有应则唯和他性情相近,自然而然便成了至交。
「……都说太妃待我严苛,其实道尊待应则唯也不遑多让,他对弟子的寄望极大,我曾风闻道尊当年收过十余弟子,时常对弟子搜魂,查看他们是否对道生天诚心。」南颐的声音有些低落,「那时连父亲都以为这只是谣言,如今想想,却是不无可能。」
嵇炀眼睛里漂浮着一片细碎的镜子碎片,那是南颜曾渡给他的逆演轮回镜,可借助线索逆推过往。
很快,他眼前映出一幕幕不知是真是假的梦境画面,那些当真是道尊对着座下弟子一个个搜魂,若发现有不忠者,即刻洗去忆念。
几百年,道尊嫡传弟子上百,留到最后的,竟只有应则唯这一个弟子。
这样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毫无疑问是道生天最完美的信徒,他所有的信念都是为了宗门长存,几乎确定了这一生都会循规蹈矩。
可他遇到了一个无解的南娆。
「……用父亲的话说,阿姐就是那种,偏要让你忘不了她的人。」
南娆正是精力饱满的年少时,记仇不过半日,交契就是一辈子,同一众二世祖在道生天学规矩,白日里同应则唯争执,晚上就因为听说他被自己连累受罚去拿着好吃好玩的赔罪。
应则唯起初是拒绝,后来却留下了那些东西,直到道尊听说了赤帝去天外取来一颗能让人不死不灭的妖心。
「则唯……所谓情念纠缠,不过是飞升大道上一枚微不足道的石子,灭绝七情,方可成仙成神。」
应则唯看着道尊烧掉了所有南娆相赠的东西,低低说了声是。
那一年,道尊像是疯魔了一样,每日都要把应则唯招来仔仔细细搜他的魂,确定他对大道的诚心。
「好徒儿,为师已经谋划周全,六合道心是你的,赤帝妖心也是你的,你要把它们都拿过来……」
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年轻的应则唯跟在道尊身后,道尊就是他前行的明灯……直至那日。
「则唯,你听到了吗?苑娘来找我了,她从井里来找我了……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见她!」
道生天之主,修界高高在上的宗师,在某个天魔扰心的夜里,忽然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惊惧不已地跪在他脚边。
「师尊。」应则唯当时的神情无悲无喜,低头问道,「你让我断情绝念,自己却放不下吗?」
前行的灯灭了,应则唯悲悯地看了他的师尊一眼,捡起那盏熄灭的灯,掸去了上面的灰尘,重新点亮了它。
然后,他拖着惊惧不已的道尊,缓缓向黑暗处走去。
「无妨,没有人可以放弃,我们……继续。」
故事的最初,无法回头,而故事的末尾,至死方休。
「你后悔过吗?」南颐的魂光追上去,轻声问道。
应则唯的步伐未停,直至身形淹没在黑暗中,也不曾回头。
嵇炀看着这片灰蒙蒙的世界,他知晓这就是应则唯的心界,充斥着无边无际的虚无,对他而言,只有目的,无所谓对错。
「我知晓了。」南颐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也似乎放下了,对嵇炀道,「谢谢你能比我们先清醒过来,我……去找姣娘了,代我向阿颜说一声再会。」
嵇炀笑了笑,目送着远去的南颐,南颐的魂光旁,一尾蓝色的小鱼将长长久久地伴着他。
嵇炀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其实他的心界不比应则唯好多少,那是一片沉溺在杀戮中的血海。
……可不同的是,他有自己的曙光。
梦境散去,现实的世界,刚刚还富丽堂皇的妖国大殿,此时一片狼藉。
殷琊缩在房梁上惊恐地看着左手提着大包小包的养颜品,右手拽着一把西瓜刀,浑身散发着斩妖除妖的怒气。
「二哥,你看我新买的这把西瓜刀,是不是隐约看到了一条光屁股的死狐狸?」
「救命啊啊啊啊!老三救我!!!!」
嵇老三当没听到,瞧着他的曙光,心想——
嗯,她真可爱,得想法子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