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禅衣,眉尾不自觉地扬起,上前道:「多谢禅师相救,只是我赤帝妖心与我性命相连,失之法身亦会逐渐灵力散尽而亡,如今却无异状,不知禅师以何种手段救我?」
寂明仍不言不语,看上去当真如睡着了一般。
南娆再上前一步,道:「若禅师不便相告,此情南娆暂且记下,请指路让我好脱离秽谷,待我调度本洲底蕴,便来秽谷破封相救。」
「……」
「禅师?」
「……」
「寂明?」
「……」
「秃……算了你不秃,就怕你醒过来,该看到我气秃了。」
如是竟半日过去,寂明依旧一副入定的模样,南娆终究是忍不住,自己四处走动了一圈后,实在走不出秽谷的地界,有些暴躁地回来道:「老妖僧,你再不吱个声,我就按着你双修恢復修为了。」
寂明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一缕长髮从肩侧滑落至眼前,似乎是刻意慢了半拍,睁开一双清宁如湖水般的双眼,方道:「这是你对长辈该说的话吗?」
长辈……
南娆一噎,虽然眼前这位是伐界六尊里修行年岁最短的,但他师父是珈蓝古佛,本人又和她爹同列伐界六尊,说是长辈,还真是没什么错。
南娆深吸一口气,道:「我被应则唯打入此地,身系诸多秘辛,需得及时赶回上洲昭告天下,还请禅师指点明路。」
寂明道:「你不回去,上洲自然风平浪静。」
南娆道:「什么意思?」
寂明摇了摇头,并未言明,而就在南娆想继续追问的同时,她竟看到寂明眼前的长髮竟肉眼可见地霜白了一缕。
南娆起初还觉得他是修为有竟,已至天人终极,但此刻他气息淡薄,这才愕然惊觉出什么,激发灵力按住心口一探,立时神色剧变。
「你……你把你的心换给了我?!!」
寂明神色如常,道:「南道友的后人,贫僧自当尽力保全。」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立时把南娆惹恼了。
「南娆一生负情虽多,却从不欠人性命,我之体质耗损极大,唯有赤帝妖心以不灭凰炎方可常年支撑,你以佛骨禅心济我,便需折寿元以补,你疯了吗?!」
寂明垂眸,徐徐捻动佛珠,道:「芳主不必担忧,寂明寿元尚可撑持你二十余年。」
「我是担心这个吗?」南娆气得血气上涌,道,「现在就把佛骨禅心收回!」
「收不回的。」寂明起身,往后退了一步,道,「佛陀割肉喂鹰,肉已养了鹰命,自是收不回的。」
「你!!」
南娆气笑了,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佛骨禅心被寂明下了不知多少道佛言枷锁,已同她经脉相连,就算是剖开心房,这佛骨禅心也是取不出来的。
寂明继续道:「道尊之说,收得赤帝妖心、六合道心、佛骨禅心,他便可破界飞升,而在此之前,他还能以半步飞升境界篡夺轮回,使得道生天永世长存……我知寅洲之主诸事繁多,只是你若回去,道生天为求佛骨禅心,必会引动战乱,万请思量。」
南娆道:「可你还有一个选择。」
寂明:「请说。」
南娆:「你可以不救我,看着我死。」
寂明:「……」
南娆握紧指节,深吸一口气,道:「几百年过去了,我都不记得当年喜雨几何,你怎么就是这么个傻子,若是我变心了,许了他人了,你求个什么?」
「……求个心安。」他说。
他从来就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过要什么结果,佛者人欲淡薄,一时旧相忆,一滴红尘泪,余生足以。
这之后的一个月,南娆不敢动用任何灵力,唯恐对寂明耗损过渡,但他原本鸦羽似的长髮依然日日变白,即便如此,每日诵经、超度,亦未曾止休。
第二个月初时,寂明告诉她,自己积蓄鬼气太重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时日炼化,让她万勿来打扰。
南娆满怀心事地静坐了数日,忽然在某个黄昏之交,她看到天穹上的阴祝惊慌地四处逃散,宛如遇到了什么绝世魔神一般。
「寂明……」
有佛骨禅心,他自可万魔不侵,可这心给了她,他就需得以不断消耗的虚弱之身,承接秽谷无尽的鬼力。
南颜衝入他闭关之地时,他周身原本清圣的佛气受鬼气浸染,一道道符文化作不祥的血色,目光亦混乱不堪。
狂暴的鬼力与佛力在周身散离,寂明以最后的神智同南娆说了声离开后,握着佛珠的手,朝着天空中惊慌奔逃的阴祝一抓,竟控制不住地开始自行吸收鬼力。
——我此番若因鬼气浸染修行陨落,你可以佛骨禅心胁阴祝脱出秽谷。
这句话尚在喉头未说出,一片昏暗的视线里,骤然撞进一团火红,随后常年诵读着清净佛言的双唇覆上一道柔软。
「你……」
南娆把他推倒在菩提树下,咬下一条纱绢盖住他的眼睛。
「我想试试你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么不记仇,要记得,欠你命的是我,坏你修行的……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