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祭旗
道生天?悬空山。
崩裂的虚空发出破灭的残响,裂开的山体间,隐约可见破碎的道徒尸骸,诡异的是,那是道徒的魂魄并没有如常人般飘飞而去,而是化作一丝丝幽微的魂火涌入魂河天瀑。
随后,天瀑中的一缕缕微光又再次回到那些尚有余温的完整肉身中,远远的,有道徒竟直接复生逃远。
「原来……这些人早就是活死人了。」衣衫血染,南颐无神的双眼转向烟尘弥漫处,「你令……门人弟子将魂魄献祭与魂河天瀑,往后他们的生死都在魂河之中,若背弃道生天的信仰,则永不入轮回。」
迷离的尘嚣里,龙吟声低低响起,残破的龙鳞飞散间,敖广寒沾血的面颊出现,长鞭裂断一座颓圮的大殿,怒然道:「你接手道生天七百年了,什么修界五大罪,什么逆道,什么混帐正法殿山海禁决……就是为了这个?」
一片废墟里,应则唯倚着一座布满裂纹的丹鼎,他右半边被琴弦穿裂,左耳为龙吟震得失聪,神色却是较起初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漠然低语道:
「世上大道有五十,修界分流四十九,吾半生蝇营狗苟,仍无法全数将之纳入轮回中,如今已行非常道,且你们亦所见,通道尊大道者,可证不灭……事到如今,断无收手之理。」
「无可救药。」
敖广寒五指紧握,颤声道:「我现在不管这些……你杀南娆、杀她之时,莫非就没有顾念一丝一毫的情分?」
灰白的髮丝下,应则唯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我同娆娘之间,几时配得上情分二字?」
这一句彻底触怒了二人,一时间龙怒弦崩,铺天盖地的惊爆声滚滚压来前,应则唯却收手撤去一切防护,淡淡道:「我并非不可镇压你们,只是想告知你们,与我定生死,毫无意义。」
下一刻,他所在的地方直接碎灭为一片混乱的虚空,然而南颐的面容却没有因为他的崩毁而轻鬆半分。
「这是……」南颐的手背青筋毕露,「赤帝妖心,果然在你这里。」
虚空里骤然生出火焰,火光旋搅间,随着一声清越的凤鸣,应则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原地。
他已入第五衰,修为不知比当年南娆死在巳洲那次高了多少,几乎是须臾间便借助赤帝妖心重生。
敖广寒气笑了:「好一个道生天!从道尊提议要把她许给你时,你们这些畜生就算计好了……都算计好了!」
南娆是重明鸟的后裔,后天赤帝唯恐她受世人觊觎,付出极大代价于界外猎得一头凤凰炼入她体内,是以持赤帝妖心,可不死不灭。
世人是不敢觊觎了,可谁又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道尊却觊觎了……觊觎于她身上那颗存着飞升希望的赤帝妖心。
南颐从未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他是真的眼盲心亦盲,满怀疲倦道:「赤帝妖心在身,杀你千遍万遍亦无用,事到如今,便一併问了……我昔日得道尊遗物相助化神后,虽修琴道修身养性,亦无法克服心神易嗔易癫狂的怪症,与你有关?」
「有。」
「当年抓走姣娘,引我去玲珑京见她被千刀万剐的,是你?」
「是。」
「我心性失狂铸下屠城血案后,使得阿姐和龙主从此两隔,让她四处为我周旋,趁虚而入取得她信任的是你?」
「是。」
「我被关入封妖大阵后,引她去无人可求助的凡洲,杀之取赤帝妖心的,是你?」
「……算是。」
「有什么事是你在乎过的吗?」
「道生天之大业,从未易改初心。」
好,当真是翻手风云覆手雨。
敖广寒道:「虎毒不食子,你连你衣钵传人都未曾放过,我也不再问还有什么人是你下不了手的,只说一句——杀寅洲两代之主,谋算玲珑京,意图建养魂池控制辰洲,今日起,辰洲与子洲,开战。」
「龙主不知我。」应则唯仰首看向不断坍塌的天穹,道,「修界征伐,生灵涂炭,在我眼中也不过是一场即将握在手中的生死轮回。恐怕世间唯有我这个徒儿知晓哪里才能打得痛我。」
五条冥河在天穹互相吞噬绞杀,随着悬空山的崩毁,三分之一的溟河天瀑被彻底吸纳入酆泉川之中,当一座无法形容的巨大城池一角出现在天穹上时,应则唯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天地指命。」
棋盘般的虚影铺天落下,星罗棋布般的道阵试图击碎那酆泉川里的城池,但被吸纳而来的溟河天瀑却源源不断地抵御着阵法。
嵇炀坐在那城池上,周身丝丝缕缕的血芒牵繫着三条冥河与道生天掌控的溟泉、下泉纠缠,一如忘川河畔静默而危险的血花。
「弟子不肖,知道师者最重者,毁的正是道生天大业。」
应则唯尽可以出手杀之灭之,但嵇炀若没了,他身后的三条冥河失控,不止道生天消亡殆尽,整个子洲恐怕都会从此沦为一片鬼域。
「九泉之中,谁先建出酆都,便可入主为帝,执掌轮回。」嵇炀点了点身侧逐渐凝实的城墙,道,「师者应不会坐视我吞噬溟泉,若事入极端,必会不计代价地杀了我——所以,直入正题吧。」
应则唯道:「你想如何?」
「我可以收手,请师者允我两件事,其一,予我『苍穹断界』,其二,向道生天上下所有道徒下禁制,若敢动南颜,便会三魂寸磔,七魄沦荒,永世不得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