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万夫所指
分道
「弟子行征,求见师尊。」
子洲的冬月总是比他洲来得更早些,修士虽不惧风雪,但道生天的弟子总讲究以自身感应天地万物,故而墨行征是冒着一路的白雪而来的。
道生天有三座悬空山,其中两座俯瞰大地,被中间一座最小的悬空山以铁索系住,这座山位于云层之上,人间纷飞的雪色至此便褪为雨声,常年徘徊在这座山上经年不枯的竹林中。
墨行征在竹林前长揖不起,直至一头仙鹤从小径中走出,口吐人言。
「墨师兄何事求见玄宰?」
墨行征低声道:「近日诸洲谣言纷纷,竟说南芳主为师尊所杀,譭谤吾道生天声名,行征特来请师尊法旨,查明真相,还吾宗清白,请鹤使代为转达。」
那仙鹤却不动,低头道:「此事玄宰已向龙主与剑雄等人说明,南芳主当年乃是为了镇压凡洲邪魔牺牲。」
墨行征又道:「那也应是多年以前之事,师尊既早就知道,为何南芳主的死讯压至如今才得以大白于天下?是否与近日传扬的那位南芳主的遗孤有关?」
仙鹤不言,回头看了一眼竹林深处,好似得到了某种允许,方道——
「不透露死讯,的确是因南芳主死前曾为邪魔诞育一孩儿,故而隐瞒至今,一是因为当时逸谷先生被罚镇守封妖大阵,这孩儿无人可依靠,为她平安计,故而守秘;二是此子生父乃邪魔,为维护南芳主身后声名,不得不忍痛隐瞒死讯。如此,你可解惑了?」
「……原来如此。」墨行征听得一脸震撼,但随后好似鬆了一大口气,道,「师尊光风霁月,弟子自然不敢相疑。只是南芳主等人昔年与师尊同修于道尊座下,也算是门生之一,她的遗孤如今既已出现,就算寅洲不接受她,我子洲于情于理也该接回来抚养……」
墨行征意有所指,一边说一边抬头看那仙鹤。果然不待他说完,仙鹤便让到一侧,同时身后的青竹朝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宽阔的石径。
「行征,进来陪为师手谈一局吧。」一个淡然的声音远远从竹林中传出。
墨行征身形一凛,再次深深一揖,穿过石径,不多时便看到一座亭子。
亭中一人,好似这竹林中唯一一缕苍白,正低首拈子轻叩面前的棋盘棋盘,待墨行征上前,方道。
「坐。」
墨行征不敢失礼,在亭外的雨幕中再揖一次,方谨慎落座。
「冒昧打扰,请师尊见谅。」墨行征察言观色,也不敢就着刚刚的话题说下去,对弈了一会儿,看应则唯手边的酒盏已空,便殷勤为他斟满,道,「这蝉露悲师尊饮了多少年了,就不曾想过换换别的?」
应则唯轻轻摇头,道:「别家酿的酒会醉人,独它不会。」
「弟子不解。」
「世人皆可醉,而道生天之主只能清醒。」他好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你来之前想了一肚子话,该不会只是来同为师谈酒的吧。」
墨行征面上涌现出一丝不安之色,道:「今天是师兄的忌辰。」
棋子清脆地落回到盒中,应则唯抬眸间,墨行征已经起身跪在一侧。
「师兄当年误入歧途,意图窥探道尊遗秘而亡,可终究是师尊耗尽心血培养的继承者,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还请师尊宽谅之,允他的牌位回归溟泉大殿。」
他这句话一出,周围的雨声倏然放慢,墨行征知道自己可能激怒师尊了,已做好了被罚的准备,但过了十数息,却不见对方有所动作。
随后,他听见应则唯不辨喜怒地喃喃了一声。
「为师,曾比你更希望……他能回来。」
毕竟他那个徒儿,是那般惊才绝艳,所有人都认为,下一任的天下之师不会是别人。
——可你为什么,就是偏要抱着你那无谓的坚持,绝不回头呢?
仿佛冥冥中苍天在回应他的喟叹,亭外虚空中一阵波动,同时一道极不符这竹林中意境的声音传来。
「玄宰!幽泉川出事了!」
墨行征知道这道声音来自于道生天中最神秘的那几个闭关的大能,外界称之为道天上师,是道生天最神秘也最强大的底牌之一。他只听那声音刚刚说了这么一句幽泉川云云,就见应则唯一勾手,把他的听觉隔绝在外。
……什么幽泉川?师尊在同道天上师说什么?
墨行征满腹好奇,但很快诧异地发现应则唯闭上眼,好似推演出了什么,嘴角牵起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师尊?」他已经许久未见到应则唯笑过了,但这笑,却平白让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亭外的竹叶纷纷然迴旋盘转,中心处开出一条虚空道,墨行征见应则唯起身踏入那虚空道中,独留下一句似是欢欣又似是讥诮的话。
「……好徒儿,你可真让为师高兴。」
……
巳洲,巫嫄山。
幽泉川外方圆百里,短时间内便有数万修士涌来,他们大多数是巳洲本洲的魔宗修士,还有小部分是辰洲打探情况的探子。
「天哪,正法殿都出动了,还有一位道天上师降临!」
「正法殿素来是道生天的傀儡,他们同行倒也不意外,却是不知这巳洲在闹什么?怎么忽然和道生天对上了?」
「不管了,速速回报龙都。」
而原本幽泉川的入口处,被一道弥天道印封印住,为了不使入口消散,远空上八名看不清修为的修士聚合成阵,灵力源源不断撑持这道印。
在他们之中更有一个鬚髮霜白的鹤颜老者,坐在一座宛如山石铸就的椅子上,那座椅好似一座真的山峦缩小而成,远远竟能看到瀑布落下,飞鹭盘旋。
附近的魔修离得足有两三里远,震撼不已地看着这几人。
「好可怕的气息。」
「那八名大能,恐怕每一个都是九品炼阵师!这就是道生天的底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