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是林姑娘打人回来,宝玉话也顾不上说,急匆匆地便往老太太房里去了。
及至门前,便见鸳鸯正引着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媳妇,往屋里让。
这二人低眉顺眼的,进了屋立刻跪下身去,说道:“给老封君请安。”
“快起来吧,看座。”
两人忙起身推辞,见推辞不过,方在两个小杌子上坐了,一五一十地回贾母的问话。
宝玉见状,便蹭到贾母跟前一道听着。
“我们姑娘如今还在老爷跟前侍疾,不瞒老封君,我们老爷如今身子骨并未好转,只是也未加重,我们府里请了不少郎中,又延请了扬州本地的名医,都说老爷这病好与不好,全看春天,是以姑娘打奴婢几个,给老封君报声平安。”
贾母一时不知这话是好是坏,低头斟酌了一会儿,又问道:“我那玉儿可好?她身子弱,虽照看她父亲原是儿女本分,可到底也该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姑娘现下身子无碍,坐卧饮食皆有时辰,且姑娘一心尽孝,更不敢因一己之身,叫长辈们担忧,自回扬州时,便格外保养自身,生怕自己抱恙,叫老封君不安,也耽搁侍疾,故而一直不曾有恙。”
“这就好,这就好。”贾母露出些笑模样,转头吩咐琥珀道:“这几个是客,一路奔波劳累,你且去回凤丫头,安排好房舍,叫她们好好歇一歇,不许小丫头们淘气,叨扰她们。”
说罢,贾母又转回头来,向两个回话的媳妇道:“知道你们还给琏儿带了话回来,我也不讨他们小夫妻的嫌,就叫琥珀带你们去见见凤丫头吧!”
两个媳妇忙起身行礼,直说“老封君说哪里话”,又说了几句吉祥话,方才跟着琥珀,往凤姐儿的院子去了。
宝玉本想跟去看看,然一听说林姑娘今年不能回来,便有些闷闷不乐,加之他一向不喜须眉俗物,因而琏二爷带了什么话回来,他也不如何想知道,于是在贾母屋里说笑了一会儿,径自回了屋子。
晴雯见宝玉回来,立刻殷勤地倒了杯茶,送到宝玉手里,追问道:“二爷回来了,林姑娘可好?”
“好,只是年前回不来了。”宝玉接过茶,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说道:“林姑父病势缠绵,既不见好,也不见坏,也不知明年春天又当如何……”
既不见好,也不见坏?
晴雯眉头轻蹙,心道:
蓉大奶奶前儿病得那样重,近来也好转了不少,怎得那玉坠和玉瓶一处温养了一月有余,却不曾起效呢?
再者说,她先前赠予林姑娘的香囊,林姑娘走时也一并带走了,这两者合在一起,即便不能起死回生,到底也该让林老爷的病好转些许。
难道林老爷已病入膏肓,纵是灵丹妙药,也无力回天了?
可若有香囊、玉坠养身还是如此,前世林老爷又如何活到了次年九月呢?
晴雯兀自怔怔地想了半日,晚间又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睡着,也没想出什么头绪来。
没想到第二天,林姑娘打来的人,就给她解了惑。
是日早起,几个丫鬟用过早饭,凤姐儿屋里的丰儿就走了进来,说二奶奶已回了二爷,今儿把晴雯借去用一天。
晴雯一头雾水地跟着丰儿进了凤姐儿的院子,远远就听见凤姐儿的笑声。
“我当是什么事!我同你们姑娘原就要好,平日里缺什么短什么,她也不怯与我开口,今儿叫你们来求我,可见也是没拿我当外人,这事儿便包在我身上,等我见了府里的管事媳妇,将差事分派下去,就经办你们的事儿。”
正说着,平儿走了出来,瞧见晴雯来了,忙掀帘让了进去,笑道:“真佛来了!”
“晴雯来了,快进来!”
凤姐儿如今和琏二爷夫妻恩爱,听林府的两个管事媳妇带了话回来,自己又将大毛衣服和一应物事打点好了,叫小厮送去,心里正高兴,见了晴雯时更是格外高兴,拉着晴雯的手说道:“你们姑娘说的晴雯,就是她了。”
两个管事媳妇万想不到,林姑娘所说的好友,竟是个丫鬟,愣了片刻,方和晴雯互相见礼。
“你们没来过,不知道,我们府里惯来是这样,姐儿们和丫鬟们常日里在一处,好得像姊妹儿似的,也不常论那些主仆辈分的,为的也是好养活。她是宝玉房里的丫鬟,和林妹妹的屋子挨着,所以和林妹妹要好些。”
凤姐儿和两个管事媳妇分说后,又与晴雯说道:“林妹妹说你前儿在寺庙里给她求的平安符好,叫你带了她们两个去庙里,也给林姑父求一个。你们既然要好,这样也算替她尽份孝心。”
“二奶奶说得是。”
晴雯瞥了那两个管事媳妇一眼,知道林姑娘怕是给她写了回信,又不好明着支开旁人,才撒了个慌,说是求平安符。
不然好模样的,扯谎作甚?
为了安凤姐儿的心,晴雯答应过后,便与两个管事媳妇说道:“那平安符原是上次去看赖妈妈,顺道求的,两位姐姐若要,我带着去也就是了。”
凤姐听了这话,知道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方叫平儿过去,派几个婆子、小丫鬟跟着,与晴雯几人坐马车去寺庙求符去。
一通规矩折腾下来,直到快晌午,晴雯和两个管事媳妇方出了大门。
这三人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后面跟着的小丫鬟、婆子又另坐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