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争一时之快,又哪里比命更重要呢
晴雯拿不准重活一次,自己的脾气能改观多少,又不想自己日后也像其他下人似的,被当街卖,心中百转千回,拿定主意隐忍到自己十七八岁时,得了恩典,赎了身契,过安分日子去,总好过被人诬陷成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想通了今后该如何处事,晴雯抬起头冲着袭人笑道“多亏袭人姐姐顾着我,睡了一会儿,倒觉得好多了。”
说着,就下了隔扇后的小塌,走到平日做针黹的地方,拿起绣了一半的帕子,佯作认真地忙碌起来。
袭人立在原地,纳罕地看了晴雯一眼,刚想问什么,突然想起宝玉这时候该快回来了,于是也没再多问,赶忙往碧纱橱外间去了。
等她走了,晴雯才放下绣绷,转了转眼珠,看向秋纹,问道“我刚才听见你说去找金钏儿姐姐玩,可有什么趣事”
“哪有什么趣事,是那院儿的瑞大爷没了”
晴雯本意也不是问瑞大爷,因而提起了东府的蓉大奶奶,趁着秋纹说话,旁敲侧击地问出了如今的年月。
蓉大奶奶已病了快两年了,再过几日,就要到秋天了。
晴雯昔日刚分到宝玉房里时没多久,就随着宝玉去过东府赏梅,因而记得很清楚,蓉大奶奶是她分到宝玉房里第二年八月得了重病。
这么算来,如今正是她十四岁的时候。
府里的丫鬟到了十七八岁,或是由主子给配了小厮,或是留作通房,除了这两样,就是放出去外嫁和赎身了。
晴雯前世没有做姨娘通房的念想,今生更不可能有。
只是晴雯刚刚醒来,与前世此时中间隔了许多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总得先理清头绪,才能早作打算。
怕自己举止有异引人怀疑,晴雯不敢立刻四处走动观察,只得暗自忍耐,安安分分地做好份内之事,不敢行差踏错,只等得了空才走动走动,借着景致,暗自回忆过往。
偏偏她醒过来的时候,正值贾瑞新丧,贾府一向排场又大,又顾着礼节,府里的下人们都忙得像什么似的,并不怎么得空。
直到过了九月,晴雯才终于将记忆里的种种,和贾府各处的人、事、物一一对应串联起来,再不怕被人疑心了。
这一天,等宝玉睡下,晴雯才回了隔间,打开箱笼,数了数手里的银子。
她从分到宝玉房里一来,便是二等大丫鬟,月钱是一吊钱,府里的丫头吃穿用度都是公中出,有钱也没处花去,如今两年多过去,攒下的银子也有十七八两。
至于平日和节日里各房主子们赏的金银锞子,反倒比月银还多些。
按理说,贾府的大丫鬟们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好些,平时分派的衣裳钗环也精贵。
但晴雯赎身前总得继续当差,且求得主家恩典之前,也不能露了赎身的心思,免得得罪了老太太、太太们,反倒功亏一篑,因此这些衣裳钗环即便再如何值钱,赎身之前,也是不能轻易当了的。
更何况,像她这样卖了死契的丫鬟,要想赎身,银子反而是最不要紧的一项,年岁和主子的恩典才更要紧,
正这么想着,晴雯收好银子,目光在箱子里一瞥,却瞥见了一枚玉白色的小瓶。
这瓶子不过拇指长短,看着像是装丸药用的。
晴雯在脑子里搜罗了一圈,并不记得自己何时有这样一个玉瓶,于是拿起玉瓶端详起来。
看到玉瓶上似乎有字,晴雯忙凑近去看。
不想那瓶口上有一个破裂的豁口,正好硌在掌心上,划了一道口子,顿时流出不少血来。
“嘶不得了,麝月快帮我拿些药来,手割破了。”
“瞧你一天急脚鬼似的”麝月忙披了衣服起身去翻找伤药,嘟嘟囔囔地走了过来。
然而她低头一看,立刻用指头戳了一下晴雯的额头。
“好个没良心的,我急慌慌地给你拿药,你倒拿我解闷儿”
晴雯这一下挨得冤枉,立时说道“我几时”
在低头的那一刻,晴雯失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