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摇微轻诧,眼睫骤然扬起。她看向宋取予,昏暗明灭的灯笼光火落在他的侧颜,将宋取予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圈澄澈颜色。
“阿扇,我陪你吧。有我在,你就不怕黑了。”
在摇微的记忆深处,也有个男孩这般和她说话。那男孩在一片漆黑中凑过来,凑过来,坐在她冰冷的身体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又从袖中拿出了几块破碎的糕点“这是我偷偷拿来的,很好吃,我分阿扇一半。”
那男孩和她一般瘦,都却有一双格外明亮漆黑的眼,就像是夜晚的星辰。他灼灼地看着她,像是要把最好的东西都赠予她。
“你不饿吗分我一半,你会饿坏吧”秦摇微问。
“我不饿。我就只喜欢吃一半。吃多了,就腻味了。”男孩笑着说。“阿扇,快吃吧”
一眨眼,这个瘦弱的男孩便长大了,成了九阙之上的监国太子。他要分她的东西,也不再是破碎的糕点,而是他口中的江山。
“阿扇,待尘埃落定,这江山,孤赠你一半。”
秦摇微的眼睫颤了颤,原本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口中那句“我不需要你陪”也噎在了喉中。
她到底是有些不争气。才被这人气过,可他一凑近,一示好,她便又心软了。
她觉得这事也怪不得她,实在是这宫里的黑夜太长太冷,她若不点一盏灯,便再也无法入眠,一闭眼,便是景嫔的绣鞋摇摇晃晃。
宋取予凑近了她,亲吻她的面颊。帘帐落了下来,将二人的影子遮住。
天方翻出鱼肚白,宋取予便起身了。前朝事多,他甚少懒惫。
秦摇微还缩在枕间浅眠,一只脚横在锦被外,脚背的肌肤在猩红的薄被衬托下白得愈显透,露出底下淡青色的脉络。
门开了,白芷姑姑端着金盆和更换的衣物进来,面不改色地替太子拭面更衣,准备漱口茶水。从头到尾,她都未露出一丝异色,表情紧绷得如一尊泥偶。
“太子殿下在哪儿用膳”等为太子换好了衣服,白芷问。“朝阳宫的小厨房备了些菜,都是殿下您爱吃的。”
宋取予道“东宫。”
话音一落,床上便传来人起身的轻响。秦摇微坐起来,将脚放入鞋中,懒洋洋起身。她没穿衣裳,将薄毯随随便便裹在身上,露出一截锁骨,看起来很是不成体统。白芷见了,知悉自己不当留在这儿,默不作声往外退,将门合上了。
“你就不能迟点走”秦摇微伸出裹着毯子的双手,从后头搂住宋取予,又把自己的面颊偎在他的背上“怎么,急着回去见太子妃”
宋取予瞥一眼她藏在薄毯下的手。那手很细,手腕纤纤,像是一折就能断。“李随潮在等着。眼下前朝事多,抽不开身。”
“前朝事多为的是楚王的事”秦摇微挑眉问。
宋取予点头。
他点头,秦摇微就觉得无趣。因为宋取予的理由,确实无懈可击。
宋取予虽为监国太子,但这位置坐得也不大稳妥。皇帝多子,除却宋取予外,还有许多其他儿子。六皇子宋灵澈,封楚王,其母妃为出身高贵的德妃,外戚势重。隔三差五,便能听到朝中有人拿他与宋取予相较。
据说那锦宁侯府魏家,便是六皇子派的中流砥柱。
“既然是正事,那我也不好留太子。”秦摇微无趣地松开手“那阿予陪我用过早膳,我就放阿予走。”
宋取予扫她一眼,颔应下。
没一会儿,白芷与樱桃便将菜布好了。芙蓉什锦粥软糯香稠,杏仁豆腐雪白如玉,芝麻枣泥糕甜香扑鼻,荷叶银耳淡雅怡人,盅盘碗盏满满当当放了一桌。秦摇微胡乱抓了几件衣服披上,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宋取予没动筷,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不过小一杯茶的功夫,秦摇微就吃饱了,放下筷子。宋取予道“怎么才吃这么点你又病了,需多吃些。”
秦摇微听了,又夹了一筷子枣泥糕塞进嘴里。对面的宋取予嘴角轻扬一下,说“阿扇很乖。”
用罢早餐,宋取予就真的要走了。秦摇微尚有些舍不得,皱着眉心想要如何将人再留一阵子。这会儿,她倒是不记先前的仇了,与宋取予的关系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其实这些年,他们二人的关系一直都是如此。闹一阵,吵一阵,又重归就好。
秦摇微什么也没有,既无亲人姊妹,也无故国友朋。她所拥有的,唯有陪着她走过宫墙长夜的宋取予。除了和好,她也想不出其他路子能走。
而宋取予呢,说他也是如此。他除了阿扇,没什么真心想要的。至于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秦摇微不知道。
秦摇微送宋取予跨出了门槛,正想说句“我备了午膳等你”,前头的宋取予忽然侧了头,语气寻常道“对了,先时忘记同阿扇说了。锦宁侯魏况有意娶你,孤已应下了这桩婚事,婚期就在五月。”
他的神色很淡然,仿佛他所叙述之事平平无奇,正如脚边开了什么花,今日的宫城是晴还是雨一般。
然而,站在门后的秦摇微却愣住了,如遭雷劈。&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