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药瓶被石块击落,滚在地上,冒出些许灼烧的烟气,司马庚顺着石子来时的方向看去,是洛铁衣,盘腿坐在房梁上,本就冷峻的面容因着久不见光,透着森冷的白,没有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人该有的神情。
司马庚掸了掸袖子上的药珠,未去管被灼伤的手指,淡声道,“你做什么。”
洛铁衣报剑落下,挥掌推开了右侧的棺椁。
“人太多,不知道谁可入皇后陵,你修建陵寝时,并未有妃位。”
司马庚怔然,起身走近,棺椁中并排放了三人,沈熔,沈平,以及沈恪。
沈恪通身血污,分明受过重刑,三人尚有呼吸心跳,司马庚眸光黑暗,“沈恪怎么了。”
洛铁衣合上棺椁,“他带私兵谋杀崔呈,被关押以后,崔呈囚禁威逼,想叫他交出沈家支持崔家,故而用刑,宁死不应,救活废了不少力气。”
崔呈如此自负,到底还是一叶障目,自以为是男子,便可赢得天下男子的支持,实则沈家早已被女帝分化,自上而下皆效忠女帝,沈恪死在他手中,只会加深他谋害女帝的口实。
士林倒戈,读书人义愤,诛杀崔贼的呼声一起,各路势力必群起而攻之。
沈恪既已知晓崔呈构害她,如何会坐视不理,必是死也不会放过崔呈的。
只以她的武功,能将八十禁卫悉数击毙,掌力浑厚,逃出帝陵后还可将洛拾遗打成重伤,崔呈父子二人却还安生活着走出帝陵。
便不知她是念及十年养育之恩,不忍下掌,亦或是心灰意冷,终是厌倦了这世间,萌生死志。
亦或二者皆有,只无论如何,那江水中必存了她滔天的愤懑,失望。
斯人已逝,无论再做什么,她都不会活过来,无论什么事,如何复仇,她承受过的痛楚都不会减少。
司马庚呼吸起伏,难以抑制,坐回棺椁旁,阖上眼睛,平复着呼吸,直至与这帝陵匹配的宁和,睁眼道,“你把他们三人挪出来,如果她希望有一个人能陪着走一段黄泉路,这个人不会是沈平三人,而是王铮,他与陛下共度十余年,从来都是闲云澹泊的脾性,想给她打下一片江山,远走西域,若得知她亡故的消息,必不会独自苟活,她对王铮比常人多了信任,叫他躺在旁侧一道走,许能多几分安心快乐。”
说完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连手指头也不想再动一动。
洛铁衣点了香,待人熟睡,重新推了一尊棺椁,置于皇棺另一侧,像这半月来生过的事一般,将昏睡的人放在另外一樽棺木里,重新回了木梁上,闭目修练,直至两个守陵人蹑手蹑脚地出了帝陵,才又睁眼,跃下房梁,唤醒四人。
宣殿朝议,太常寺右丞出列,请议拥立安定侯为帝,宗正当即反对,“猎山围追陛下的越人是否与安定侯有关尚未查清,照祖宗祠里的情形,禁军中分明出了叛贼奸宄,安定侯早不恢复晚不恢复,是在陛下引开追兵,叫你二人安全出了祖宗祠才恢复,不觉得太巧了一些么?”
“地宫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二人活着出来,安庆太子脖颈上的箭伤,创口分明是博文侯的惯用弓,倘若正如你父子二人所言,安庆太子欲在地宫里意图谋害陛下,陛下为何拼死带出他的尸,请猎户安葬!”
姜奉言辞犀利,底下臣子虽未出声应和,却也未出言反驳。
崔呈厉声道,“漫说我二人武艺,绝不是小九对手,谣言止于智者,本侯待陛下如何,天下人如何评说,本侯问心无愧。便是诬陷我父子二人构陷陛下,姜奉,你可有实证,”
金銮殿里一时静默,群臣默然,姜奉语塞。
崔呈冷笑一声,“本侯与崔灈没能死在里面,已是原罪,但小九拼死也要将我父子安全送出,不惜以身为饵,崔氏这两条命,是小九给的,她打下的江山,本侯必给她守好,容不得任何作乱,且秋收已过,凛冬在即,当以防备突厥叩边,此时大成无主,姜奉,你是想叫匈奴的铁蹄长驱直入,打到我上京城来么!”
“而他徐来,尚未加冠之年,乳臭未干,如何担当大任,崔某历经三朝,自问多些担当,且诸君似乎忘了一件事,一无圣令,二无封礼,三无子嗣,徐家之子,皇后一说,有待商榷。”
不少衷心追随女帝的臣子相互看看,都点了点头,“是啊,虽有选后宴圣令在先,但听闻徐家公子这几日米水不进,身体每况越下,恐不是长寿之相……”
“安定侯能将陛下教养得文韬武略,学识谋略自不必怀疑。”
崔灈立刻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习武可康健体魄,延年益寿,当年父亲为陛下搜罗天下武学,如今崔门愿将崔氏武学公诸于众,参详钻研,富国强民。”
“安定侯此言当真?”
崔呈点头,“自无戏言,且崔某愿效仿陛下,每月为一人研习合适的秘籍心法一册,以资奖励,绝无藏私。”
废除新税的意向已赢得不少世家勋贵们的支持,此时露出武库这一支,叫不少观望的中流也意动了起来,拥立之声已远远过了徐家。
金銮殿吵闹沸腾如东市菜场,杨明轩、宴归怀几人冷眼看着,虎贲卫郭鹏欲出列说话,许半山拦了一拦。
于节冷呵,“陛下还是太藏拙,如今倒成了现成的梯子,叫崔贼踩着背上位。”
宴归怀看世人熙熙攘攘,已不知如何劝说,世家培养子弟,通常选资质优秀者倾其所有,学武亦然,但通常千人里才有一人拥有习武的根基,而有根骨的,又常常没有适合自己的秘籍心法,贸贸然修练与自己不匹配的武功秘籍,就算不死,也是卧床不起筋骨错乱的重伤。
研习修改心法——说得轻巧,同时精通医理和武功、又兼有天分调整秘籍的,宴归怀活了三十年,也只见过陛下一人。
见父亲望着崔呈,神情有些意动,宴归怀叹气,提示道,“崔家武库早已毁在了大火中,陛下放在崔门书库的文籍,是她默背出来的,父亲听闻崔家人里,有人曾有这般本事么?”
仿佛兜头一阵凉风,顷刻吹灭了宴和光心头的热意,忍不住摇头叹息,“陛下……”
盛骜出列奏议,“愿奉安定侯为君,定-国安邦!”
“愿奉安定侯为君,定国安邦!”
谒者台,御史台,尚书台皆有臣子出列拥立,呼声震天。
徐令默不作声,其余臣子便欲应和,殿外传来一声暴喝,“且慢!”
“报——”
申兴押着一人上殿,“末将可证明,安定侯与禁军勾结,谋害陛下!”
“边关叩急——江淮谢蕴已将安定侯谋害陛下的罪证送往廷尉,安定侯数十条罪状,铁证如山,安能为帝——”
金銮殿上哗然声起,崔呈面色大变,上前一步,“申兴,你休要血口喷人!”&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