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士兵亦知这是北上去打突厥士兵的,都解开了自己囊袋翻检,除了馕饼,把陛下刚下来的两件冬衣也匀出来了一件,裹着一点肉干,抛到山下,歌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粗放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山谷中,叫人心情激荡,萧家军抱着冬衣,纷纷扬声道,“望有一日,兄弟们能来北地做客,必好酒好肉招待兄弟,也盼望有一日,能下江南,看好山好水!”
“看好山好水!护好山好水!”
应和声此起彼伏,左江欲制止,但十万军士的长龙,所过之处,几乎人人都匀得了一件冬衣,女帝军中竟无一将士出声制止,足见心胸气魄。
如此内斗消耗,只为谋求霸业功勋之行,究竟是对是错。
严元德遥遥往太行山脉拱手,勒马渡江。
山坳里歌声嘹亮回转,地面和树枝也跟着微微震动,崔漾在临江山半山腰的营帐里,略一想,便也猜到了,粮食她不算很缺,多的一件冬衣算是过年的赏礼,辎重里一件多的也没有,但也未对此事多置一词,只专注翻阅着手里的军报。
三十万大军从各路回防,沿浊河南岸建营屯兵,除了日常驻守兵防,半数士兵散于各村落,伐木开荒,开垦出的荒地按亩算,可以自己耕种,也可到耕地司署领一笔钱粮。
开荒开得越多,钱粮越多,如果自己耕种,那么耕地司署会放相应数量的粮种,种出来的粮食除了税课外,可归自家所有。
战时为兵,闲时为农,这是王铮与诸臣商议出的军屯民策,天子至少要在边关待上一年之久,士兵干劲很足,也不着急归乡了,试种一年,收成好,便可举家迁徙来此处落户,便是收成不好,开垦出来的地也可上交朝廷,换取米粮。
军屯的目的是希望士兵能留在边关,如此大成便能多一道屏障,也能收获更多的粮食,落营以后崔漾未有停歇,召见了冀地州官,以及一些由州官举荐上来的擅长农事的农人,匠曹,也换了便装,去村落乡里看荒地开垦的情况。
“先仅着山林荒地开,树砍了帮着劈柴,一半做军需,一半给农人,山陵上的地开不开,先找匠曹看有没有适合山林的作物,否则开出来难灌溉,种不出粮食,就是白费力气了。”
刁同甫应声称是,时不时便看向前侧的陛下,天子下地的事有,但多是做做样子,大成却出了两位,这一日下来,他这个做臣子的都腰酸背痛想喊累,陛下却一点异样也无。
两人从田舍回来,碰上前来禀告军情的梁焕,“突厥领布耶,与右贤王克纶在山阴遇刺身亡时,突厥兵选出新的领金庆,信报中说金庆骁勇善战,不比布耶弱,突厥大军在代郡停留三日,又迅往东劫掠,算算时间,该是与萧家军对上了。”
崔漾思忖片刻,吩咐道,“送信与秦牧,叫其开关卡,接收流民,分批南送,突厥人向来是靠劫掠渡日,不会自备军粮,你带人马接应百姓时,能带走的粮食财物衣物便带走,带不走,毁之,突厥人掠不到东西,掠不到人,要么回转,要么孤军深入,若是前者自然是好,若是后者,麒麟军与萧家军可前后合围,便叫它有来无回。”
梁焕领命而去。
崔漾唤了洛铁衣出来,“你带六名暗卫,潜入雁门关,盯着些萧寒与突厥人,随时送信报回来。”
虽说萧寒不太可能与突厥人结盟,萧家军更不可能,但自古以来,拉拢外敌逐鹿中原的诸侯势力并不是没有,此举权当以防万一罢。
洛铁衣应了声好,点了人,施展轻功,顷刻便消失在了山坡上。
崔漾立于崖顶,看浊河水奔腾汹涌,落日孤烟,微阖了眼睑,平复胸腔里怅然失意,这一退,不可谓不算前功尽弃,此番已是第二次叫萧寒走脱,军粮消耗,江河亦能填平,更勿论受伤亡故的麒麟军。
天边落雪,渐渐在石崖上铺就一层白,沈平立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一步步上前,停在离那身影两步开外,“你因为萧国不开心么?”
崔漾回头,知晓其定是受了重伤,心中有些猜测,突厥可汗与右贤王之死,虽然没有引起突厥大军溃败,但亦阻碍了突厥铁蹄的脚步,给萧家军和百姓争取了前后五日的时间,以一个人的力量来说,已尽力了。
崔漾上前与他把脉,眉心蹙起,略拨了拨他的衣衫,脖颈下便有箭洞,若非内功深厚,大约是要被射成筛子了。
崔漾吩咐申兴去请医正。
沈平心潮起伏,探手摘了她面上青面獠牙的面具,眸光落在这张倾世华颜的面容上。
崔漾蹙眉,未出言责他僭越之举,鲜血浸润衣袍,面前的人似乎无所觉,“突厥大军行至何处了。”
沈平轻功了得,传递信息比寻常士兵快了不少,游侠之间也有另外一套传递消息的方式,他们训练出的信鸽,明显比军中斥候训练的好用多了。
“石城,三日前。”
石城……
崔漾叫虎贲卫搀着他,折身往营帐走,吩咐随行谒者,“诏两位前将军军帐觐见。”
“是,陛下。”
沈平快步跟在她身侧,眸光落在那张找不出瑕疵完美似仙君天神的侧颜上,“待打败突厥人,我便替你杀了萧寒可好?”
崔漾诧异,旋即些微失笑,只怕沈平误以为她是什么明君了,实则她只是醉心权势的阴谋家。
未得游侠支持时,崔漾未有不满,得了游侠支持,亦没有高兴的兴致。
崔漾看天色已晚,招呼大猫驮他一截,“先顾好你自己罢,千军万马,万箭穿心,能逃出来,算你命大。”:,,。&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