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恒问道：“马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不知道当不当说。”
马大民道：“老弟，咱们什么交情，有什么话你就问，老哥不介意。”
王永恒点点头，问得更加直接了。“当初，你因为什么进的局子？”
马大民苦笑道：“学院街街道办事处的钱主任，他的一个小蜜，皮大衣在洗衣店给洗花了。就这么点屁事，他非得让兄弟们找那个洗衣店老板切锅。没想到有个兄弟手底下没准，弄出了人命。动手的那个，判了无期，我判了三年！”
马大民又拧开了一瓶二锅头，仰脖喝了一半儿，打了个酒嗝儿。
“一件皮大衣，两条人命，还有我三年的自由！”
王永恒夹了一筷子酱牛肉，放在马大民面前的碟子里，劝道：“马哥，别光喝酒，吃点菜。”
马大民点点头，直接用手抓了牛肉扔进嘴里。五香牛肉酱香浓郁，入口即化。可这样的美味，马大民却吃得满嘴苦味。
“就说今天这场架，也是因为那孙子。前阵子，学院街街道办翻修办公楼。这孙子，扣住人家的工程款，死活不给人家结。眼看着年根底下了，农民工急着拿钱回家，要一次不给，要一次不给，生生把老实人给逼急了，一群民工把街道办给围了！”
说到这人，马大民气得把桌子拍得咚咚响！
“姓钱的孙子，吓得躲厕所里给我打电话。我能说什么，只能带着几个兄弟上啦！对方人多，况且就我们那几下子，哪儿打得过那些人？这下好了，民工们认死了我们，倒让姓钱的给溜了。要不是你过来，我的小命啊，就算到头了！”
王永恒不解地问道：“马哥，那钱主任什么来头，你怎么这么听他的？”
马大民自嘲一笑，说道：“是不是觉得，我特么像一条狗？可我和我的兄弟们能怎么办？我们没赚钱的路子，也没有什么特长。除了替人收账，帮人打架，我们还能做什么？钱主任有钱，兄弟们惹了祸，看在我的份儿上，他也能给点儿庇佑。”
王永恒听了直咋舌，都说混子是地头蛇，其实真正的地头蛇是谁？
他忍不住问道：“马哥，说句不该说的，难道你就这么混一辈子？”
马大民捂住眼睛，好一会儿，仰起头，又甩甩头，端起酒瓶说道：“行了，啥也不说了，喝酒！”
王永恒从小就在社会上混，对这些早就见惯不怪，他知道马大民心里的苦。
遂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拿起酒瓶，跟马大民碰了一下，仰脖喝了半瓶。
马大民感叹着：“你这人仗义，有城府，有眼光，你那几个兄弟有福啊！”
王永恒轻轻一笑，客气道：“什么有福，都是下岗的穷兄弟，抱团取暖罢了。”
“你呀，还是防备我是不？”马大民重重的把酒瓶墩在桌子上，嘴里喷着酒气说道：“说真的，我打从心底里羡慕你。腊月的天儿，你拉着一帮兄弟，冰天雪地里黑白天的滚。就冲这份儿吃苦耐劳的劲头，我就服！”
话说道这份儿上，王永恒若是再听不出什么来，那他这十几年的江湖，算是白混了。
马大民善于察言观色，见王永恒眼神越来越冷，干脆把心一横，说出了心里话：“老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想着，带着兄弟们投奔你，行么？”
王永恒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他拿起酒瓶，仰头喝光了剩下的烈酒，狠狠地把酒瓶墩在桌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王永恒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直到最后，马大民彻底认输，他不再借酒装疯，眼神格外清明。
“王兄弟，只要你肯收留我们，我甘愿认你当老大！”
王永恒差点被马大民给气笑了！
他夹了颗果仁放在嘴里，慢悠悠地嚼着，看都不看神色惶然的马大民，对着酒馆老板摇了摇空酒瓶。
酒馆老板立马从柜台后面拿出瓶二锅头，送到王永恒面前，笑着问道：“王哥，天儿冷，喝凉酒伤身。”
酒馆老板笑的跟个弥勒佛，殷勤地说道：“要不，再加个砂锅豆腐，暖呼暖呼？”
王永恒说道：“你看着上，务必让我这哥哥喝美了。”
“得嘞。”酒馆老板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对着厨房喊道：“砂锅豆腐，多放胡椒面！”
目送着酒馆老板走进厨房，王永恒才扭头看向马大民，目光深沉。
“那么多兄弟跟着你，能保证他们的温饱就不容易。”王永恒缓缓开口，“马哥，我知道你的难处。只是，我手里这些个摊位，都是我兄弟们起五更睡半夜的，拼命挣出来的。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挣钱的季节，我傻疯了才会同意你过来分一杯羹。”
马大民也知道自己这事做得，实在是过分，可为了那些兄弟，他还是厚着脸皮说道：“王兄弟，这事就没有一点商量？”
王永恒缓慢，却坚决地摇头。
“我们一共十二个人，支了七个摊位。进货的本钱，摊位费用，全都是我出的，十一个兄弟只管出力。盈利的话，五五分账，亏了话，我一肩担着。现在就这情况，马哥你们实在不适合参与进来。”
听了这翻话，马大民再次挑起大拇哥，赞道：“仗义啊兄弟，你真是这个！”
王永恒笑而不答。
马大民明白，王永恒是个做大事的。他稍微犹豫了会儿，干脆舍下一张老脸，右手食指和中指曲起，在桌上扣了扣。
这是酒桌上才有的，叩头的动作。马大民低声请求：“兄弟，算哥哥我求你，给我们指条明路，行不？”
王永恒沉吟许久，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呼出一口气，说道：“马哥，你要是信得过我，就等到春节以后。等忙活完这个春节，我一定能给哥儿几个找条出路。”
“行，我信你。”马大民点头，心想左右也就一个多月，他等得起。
马大民算是真正地信服了王永恒。
酒馆老板叉着咕嘟嘟冒着热气的砂锅，一路吆喝着来到他们这桌。
“砂锅豆腐，趁热吃，您嘞！”
王永恒盛了碗豆腐汤，放在马大民面前说道：“这家的砂锅豆腐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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