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老楼，身上的冷汗被西北风一吹，王永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结冰。这寒冷，直透骨髓。
右手臂动不了，他只能用左手推着车，艰难地走在寒冬的街头。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当我受惊吓的时候，我会想到他。。。。。。”
街边店铺里，飘出潘美辰的老歌，苍凉孤独，又充满了渴望。
“虽然我不曾有温暖的家，但是我依然渐渐地长大。。。。。。”
歌词直接把他的心敲得粉碎，他丢下自行车，坐在马路牙子上，把脸深深埋在双腿间，眼泪一滴滴落在地面，很快变成了冰珠子。
“丁铃铃。。。。。。”自行车铃声从他身边经过，骑车的年轻人咦了一声，连忙调转车头，车子停在王永恒面前。
“哥？”常小远手忙脚乱地停好车，小跑着来到王永恒身边，急慌慌地问：“永恒哥，你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你坐这儿干嘛？”
抬头看清楚来人模样，他又低下头去，被朋友撞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王永恒臊得慌。
常小远已经瞅见王永恒已经变成青紫色的右手，赶紧把他搀扶起来，连声问道：“哥，你胳膊是不是断了？谁打的告诉弟弟，敢在咱们这一亩三分地上撒野，老子非端了他全家不可！”
撑着常小远的肩膀站起来，王永恒轻声说道：“先送我去医院，我走不动了。”
看王永恒的状态实在不好，常小远也就歇了报仇的念头，搀着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推起车子飞快地向最近的医院跑去。
王永恒在医院里急救的时候，章小玉则指着铺满一沙发的衣服跟章妈显摆。
“裤子里絮的不是棉花么？”章妈拿起一条尼龙塔夫绸羽绒裤，左瞧右瞧地研究了一通，啧啧称奇道：“看着又薄又轻的，这穿着能暖呼？”
章小玉笑道：“这里填充的是白鹅绒，就算是零下四五十度，也能让您全身暖呼呼哒，不信，您穿上试试？”
因着家里通暖气的缘故，她们穿的家居服都很简单。现在家里也就只有娘儿俩个，章妈毫不犹豫地换上了羽绒裤。
刚溜达了一会儿，章妈就热得冒汗了，连忙换上家居服，章妈又拿起长款羽绒服稀罕上了。
“这也是那啥绒的吧？我看穿着这样一件羽绒服，里面穿一件毛衣就没啥问题了。”
章小玉翻出件浅驼色羊绒衫，在章妈身上比了比，满意道：“我看这颜色适合您，过年您就穿这件，再搭配上一条长裙，喏，这深蓝色的修身效果好。老太太这么一捯饬，走出去这是要炸街喽！”
章妈收起笑容，指着一堆衣服问道：“衣服款式那么高级，友谊商店都没有这样的，你老实交代，这么多衣服，你花了多少钱？”
“哎呦，妈～～”章小玉祭出扭麻花法宝，拉着章妈的胳膊晃啊晃，娇笑着道：“这不前几天小王跑了趟南方么。这些啊，都是港城那边过来的，他有门路，不是多贵的东西，您只管穿着就好了。”
“我一老太婆还能穿出个花来？”章妈嘴里虽然那么说，可是眼睛却怎么也藏不住欢喜。
章小玉又打开个包装盒，从里面取出一双高筒皮靴，想着章小茹的气质，搭配了件宝蓝色羊绒打底衫，高腰瘦腿牛仔裤：“我姐腿长，穿这个肯定又美又飒！”
章妈忽然一拍脑门，说道：“看我这记性，你姐刚打电话过来，说她带着壮壮回家来吃晚饭。”赵明月想起好几个月没见着的大外孙，立马把眼前的小闺女抛在脑后，拎起菜篮子就要出门。
章妈风风火火的样子，惹得章小玉跟着她身后调笑道：“哎哟哟，一说姐姐回家来，看把老太太激动的，难不成我果真是捡来的？”
章妈敲了女儿一个爆栗，笑骂道：“贫嘴！把冰箱里的大海虾拿出来化冻，还有。。。。。。”
话还没说完，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知道知道了，还有您宝贝外孙最喜欢的鸡排。”章小玉对章妈摆摆手，扭身回屋接电话。
拿起听筒，电话里传出男人焦急的声音，章小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漂亮的杏仁眼眯缝起来。
打断常小远那夹杂着国骂的讲述，她语气不善地问道：“在哪家医院？”
得到了答案，章小玉率先挂断了电话，就近换上刚给姐姐搭配好的衣服，一手拎包，一手挂着羽绒服外套就冲出了家门。
海城西部某个社区卫生院门口，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黄大发停在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火红色羽绒服的女子跳下车，塞了二十块钱给司机，转身就往医院里跑。
司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捏着手里的票子啧啧道：“哎呦我滴天，这一路，我不是开的快，我是飞的低啊！”
好在九十年代初，道路上的汽车不多，司机觉得要是每天都能遇到这样的顾客，他不介意当个飞车党。
医生刚给王永恒小臂打好石膏，就听见走廊里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接着一团火影冲进诊室。
章小玉跑的满头大汗，凌乱的发丝贴在红扑扑的脸蛋上，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在诊室转了一圈儿，见到坐在角落里，低头不语的王永恒，柳叶眉立刻倒竖起来。
那火红一团冲到他的面前，轻轻摸了摸硬邦邦的夹板问道：“谁干的？伤的重么？”
王永恒只觉得身边狂风刮过，然后就有一双黑色长筒靴进入眼帘，他抬起头，就看到穿着宝蓝色毛衣，外罩火红色羽绒服的章小玉。
这样鲜活，这样明媚的女子，是他的妻啊！
章小玉亮晶晶的水眸，如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心，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对着章小玉傻笑道：“媳妇儿，你真是有美又飒！”
章小玉气结，有心给这男人一个爆栗，可看他满是狼狈，到底心软了，柔声问道：“怎么受的伤，疼吗？”
王永恒抬起左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说道：“没多大的伤，没事，放心。”
小护士在一旁嘀咕道：“都骨折了还没事，这人可真能装。”
章小玉脑子轰然一声！在原主的记忆里，王永恒就是在春节前，在厂子里干活的时候，整条右手臂卷进机器里，被碾了个粉碎。
她原以为自己拉着他提前下岗就能摆脱残废的厄运，没想到，1992年这个年关还真不好过！
总算这个结果已经比前世好很多了，至少王永恒保住了胳膊，只是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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