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又试着祭出判官,可是同样的,头还未探出,便被逼退了回来。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晏娘缓缓道出这句诗,眼睛微微眯起,聚在前面又泥土和冰雪组成的阵型上,“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外圆内方,易进难出。想当年,孔明先生用此兵阵困住6逊,抵御住十万雄兵,今日,我们便用此阵困住崔府君,让他不能将程牧游带往地府。”
听她这般说,右耳和迅儿忍不住拍手叫好,右耳更是攀到旁边的一株大树上,手搭凉棚朝阵内观望,一边看一边冲下面的几人汇报战果,“又撞到墙了,笑煞我了。这崔府君统领地府万千鬼怪,没想今日,竟被这兵阵所困,哎,你们看看,他的脸都绿了,这下子可更丑了。”
迅儿被它绘声绘色的描绘逗得笑出了声,连晏娘都面露笑意,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顶将将露出高墙的乌纱帽。只有孔周略显的有些凝重,他上前一步,在晏娘耳旁轻声说道,“姑娘,这崔府君之所以要带走程牧游,恐是想将他抓回做下一任判官,地府不可一日没主,若这次他铩羽而归,程牧游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后果可就难以想象了。”
晏娘收起笑容,思忖半晌,终于还是垂下眼睑,低声道,“即便他不是出于私心,却也不能用强迫他人入地府为官。孔周,你是春秋义士,凡事总是从大局着眼,可是我,只能顾着眼前,只能顾着这几个人,只要他们一切安好,我也便无憾了。”
孔周看着她的侧脸,过了许久,终于重重点了下头,“姑娘的意思孔周明白了,承影会守在兵阵上方,不让崔珏逃脱,拖到他精疲力尽,我们再逼他交出蒋惜惜的魂魄。”
晏娘看了天空一眼,现在,天边已经微微泛出一点白光,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太阳便要从东边升起。她抿嘴一笑,“崔珏虽是地君,但却和百鬼无异,最怕日光,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向我们求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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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牧游跟在崔珏身后,缓缓地朝前走。崔珏走得心急火燎,他却四平八稳,还在前者屡次撞到围墙上时,再漫不经心地添一把火。
“何必呢,都已经撞了几次壁了,不要再冥顽不灵了。这八阵图为诸葛孔明所创,阵间容阵、队间容队;以前为后,以后为前;进无奔、退无遽走;四头八尾,触处为;敌冲其中、两头皆救;奇正相生,循环无端;尾相应、隐显莫测。你虽然贵为地君,却也是走不出这奇阵的。”
“太阳就要升起来了,再僵持下去,恐怕你自身难保,还不如向我夫人讨饶,将我和惜惜完璧归赵,我夫人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见你真心求饶,自会让你全身而退,你的灵体亦不会因此受损。”
他这些话,明面上看是好心劝慰,实则给了崔珏巨大的压力,崔珏本就心焦,被他这么一说,愈地心浮气躁,到了最后,竟忍不住回头呵斥他住嘴。
程牧游听话地不再多言,可是,他从崔珏的怒吼中听出了他的焦虑,这焦虑让他喜不自禁,因为他知道,这个地府判官,坚持不了太久了。
果然如他所料,在虞山村响起第一声鸡鸣时,崔珏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出来自内心深处的一声长叹,昂望向外面,说出了三个字,“我输了。”
未几,晏娘清脆的声音从阵外传来,不过她一开口,程牧游便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府君大人别灰心呀,这兵阵虽然复杂,但再多磨些功夫也说不就真走出来了,您不如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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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试了,此役是我败了,崔某认输,从此再不打程大人的主意。”
晏娘不依不饶,“哦,这样啊,那蒋姑娘呢,府君大人准备何时把她的魂魄送回来?”
崔珏在袖口里摸了几下,拿出一个只有手掌那么大小的庙宇来,“这广泰庙我随身带着,现在便可让蒋惜惜的魂魄归体。”
程牧游撇撇嘴,“原来惜惜的魂魄一直在府君身边,您方才还骗在下,说回了地府,才能放出她的魂魄。”
崔珏急忙回头,眼中的荧光越燃越炽,似是藏着难以按捺的怒火,不过很快,那两盏萤火便灭掉了,他看着程牧游,嘴巴微微裂开一点,“误会误会,我乃堂堂地君,又怎会随意剥夺她人性命,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程大人切莫放在心上。”
话毕,一缕白烟便从广泰庙小巧的门洞中飘出,一会儿便隐入空中,不见了。与此同时,程牧游腰间的红丝亦缩了回去,回到崔珏手中,化为一朵鲜红的彼岸花。
“夫人,时辰快到了,地府不可一日无主,你就不要再为难崔府君了,把他放出去吧。”
程牧游冲外面喊了一声,他的话音刚落,承影便收起寒光,在空中转了一圈,重回到孔周手里。见承影消失,崔珏一跃而起,轻飘飘立在一块雪垛上,将目光投向阵外的四人。
“今日我技不如人,败在你们手里,也没什么好分辨的。只是你们虽保住了程牧游的性命,却让地府失去了一位最合适的地君,若将来有一日,鬼怪横行,危害四方,便是你们今日这点善念造出的恶果。”
说完,他那张骷髅脸里的绿光一点点弱了下去,最后,竟全部熄灭了。他又望了还站在兵阵中心的程牧游一眼,长叹一声,拖着满身的疲惫和不甘,朝前面那条已经快要消失的黄泉道走去。
程牧游怔怔地看着崔珏,心头像被一阵大风卷过,他知道他的话全是真的,所以竟有些心虚,他站在在大义和小爱之间,摇摆不定,踌躇不已。
眼看崔珏的身影一点点消失,程牧游嘴唇翕动了几下,几乎想张口叫住他,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背后拂过,轻轻撞在他的耳朵里。
“府君请留步,孔周愿与您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