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儿伸手接过项圈,看到它上面缀着一个金制的麒麟,那麒麟竖着两只耳朵,背部高高弓起,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能活过来一般。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否应该收下如此昂贵的礼物。就在这时,蒋惜惜赶了过来,一把将项圈从迅儿手里夺走,重塞给晏娘。
“你的东西我们不要,”此言一出,她也觉得实在是太不礼貌了,于是换了句说辞,“哦,那个,这金狮子看起来挺贵重的,我们不能收。”
“那是麒麟……”迅儿轻轻的嘟囔了一句,这话让蒋惜惜红了脸蛋,她自小习武,连大字都不识的几个,自是无法区分狮子和麒麟的。
“不……不管是什么,反正我们是不会要的。”她嗫嚅着,却依然狠狠的坚持自己的想法。眼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眉目生彩,清爽伶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第一眼看到晏娘,就觉得这个人来者不善,她身上似乎有某种气息,让蒋惜惜心里隐隐的不安,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这种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直觉,却往往比一些实体的东西更令人心慌。
“这不是纯金,只是镀上的,不值几个钱。”晏娘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在蒋惜惜身上停留,她看着迅儿,“你想要的,对不对?”
“嗯。”迅儿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他把那晏娘重递回来的项圈握在手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谢谢你,嗯……”他看着这个比蒋惜惜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就叫我晏娘好了。”晏娘的眼睛弯的像月牙一般,她轻轻的摸了摸迅儿的脑袋,“迅儿和我很有缘分呢,以后要常常来玩儿。”
“迅儿。”蒋惜惜仿佛不认得眼前这个一脸稚气的小孩子了,他从来都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怎么今天却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违背她的意思,“你忘了程家的家规了吗,你父亲不允许你随便收别人的东西的。”
迅儿握紧了小小的拳头,他当然没有忘记,但是刚才在梦里,那个一身素服的女孩子,一声声的呼唤着他的名字,慢慢的从远处朝他靠近,她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那手冷得刺骨,偶尔还会从指尖掉出一两只白色的蛆虫。她嘴巴里呼出的寒气几乎让他的喉咙完全被锁住,一句呼救都挤不出来,更别提那腐臭的气息一遍遍的拂过他的面孔,熏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她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招魂曲,“哥哥,来,我们一起玩,我一个人,真的很寂寞呢。”
迅儿咬着嘴唇,把嘴巴都给咬破了,他觉得自己差点就在迷蒙中随她而去了,毕竟这感觉如此痛苦,痛的他的胸口都快炸裂了,简直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可是,他不能走,她要带他去的地方,弥漫着黑暗和无望,看不到一丝光亮,人到了那里,就会腐化成一滩绿汁,渗入泥地,不管是爹爹还是惜姐姐,都再也寻他不着。
“我不走。”他在梦中大叫,但是换来的却是几声刺耳的笑,那笑声砸在耳鼓上面,让他一阵瑟缩。
“嘻嘻,不走?那我就吃掉你,好不好?”
迅儿觉得脖颈一阵寒凉,好像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戳着他的皮肉马上就要将他戳穿似的,他突然哭了,恐惧和不甘同时压抑着心脏: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缠上我?
尖锐的笑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但是笑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它,被另外一种声音打断了。
门外的鞭炮声打破了晨起的寂静,也将迅儿从那个冰冷阴湿的梦境中解救出来,他微睁迷蒙的泪眼望向窗外,知道那是自己唯一的出路。
“我不走。”他把这三个字又重复了一边,微弱的声音中透着不可回转的坚定。
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在门外响起,迅儿看到那个白色的影子瑟缩着不断变小,口中出阵阵风一般的呼啸。但是她的手仍然不死心的抓着自己的衣袖,似是想将他一同带走。
“我不走。”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抠着那几根犹如枯枝一般的手指,凝视着她白的黄的瞳孔。
“我不走,”他大吼一声,然后猛地睁开双眼,彻底从那片死寂的梦境中挣脱了出来。
迅儿不理会蒋惜惜的呵斥,低头将项圈挂在脖子上。“我该怎么报答你?”他感激的望向晏娘。
“报答?”晏娘歪头一笑,“现在不用,不过将来啊,迅儿一定能帮上我一个大忙。”
右耳把镀着“霁虹绣庄”四个大字的牌匾稳稳的挂了上去,晏娘抱臂站在下面,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挥他左右移动。
“不是说让那孩子自求多福的吗,怎么还是插手了?”右耳满头大汗的从梯子上爬下来,一边拍打手掌的灰尘一边问晏娘。
晏娘慢慢的磕开一粒瓜子,细细的在嘴里嚼了几下,然后食指一弹将壳丢在地上,“我要留着他,以后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说完,她便用脚尖将聚在地上的那堆瓜子壳踢散了,然后朝院里走去,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右耳,“抓紧时间收拾收拾,今天有重要客人要来。”
右耳冲她的背影吐了下舌头,“口是心非。”
他抓起笤帚,随便在门口扫上几下,然后望向安府的大门,门外的几株柳树被柳絮环绕着,仿佛笼罩在团团烟雾之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寂寥感。忽然,一只竹蜻蜓从从院墙旁飞了出来,随即,几声童稚的笑音也跟着传进耳中,“惜惜姐姐,它飞出去了,快帮我捡回来。”
右耳兀自摇了摇头,“这孩子的意念还真是强,心性也活泛,接二连三撞邪竟然都被他死里逃生了,也难怪入得了晏娘的眼。”他拿着笤帚走进院门,身后的牌匾上,“霁虹绣庄”四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耀眼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