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远在辽国那么多年,难道已经忘记了他们这些族人,忘记了她身为羽陵族公主的使命吗?
又是明媚的一天,时间已近下午,天空平静,没有一丝云彩。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片片灰蒙蒙的深沉的雾,像没有波澜的湖一样在远方缓缓弥漫。
阿雅端着两杯热奶,来到了赵如烟的房中,平淡的眉眼间荡漾着温柔亲切的笑意。
“小姐,虽然知道你不爱喝奶,但是现在天真的很冷,我想你能喝点驱驱寒。”
赵如烟微笑点头,经过几天的休息,她的身体已经逐渐的恢复:“谢谢你,阿雅。”
两个女孩亲亲热热地在床上促膝而坐,一边喝着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的羊奶,阿雅一边讲起了一个关于契丹羽陵部落的久远故事。
她讲到了莫安牟克王的叛乱;讲到了幸存下来的羽陵部落的人们多年来辛苦但却与世无争的生活;讲到了年仅十五岁的自己,怎样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挥别心爱的人,那个她心目中唯一的骑士,只身去了辽国探寻羽陵人的出路。
她不知道小姐能够听懂多少,但是,她一定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在那个最后的时刻来临之前。
赵如烟用心的停着,眼眸沉静,可听着听着,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好疼,以至于眼前的阿雅还有其他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晕眩模糊了。
阿雅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赵如烟的异常,她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郑重地交到赵如烟的手中:“小姐,这封信,你一定要留好,以后如果有机会,请你把它交给萨桑。”
萨森,她最心爱的人,一想到就要和他永远的分离,阿雅便心痛到无法呼吸。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们两人今生已经缘尽。曾经她能够给他的,只有痛苦;而今后,也只剩下默默的祝福。
赵如烟收好那封珍贵的信,越来越觉头晕目眩:“阿雅……为什么……我……我的头……觉得好晕……”
“对不起,小姐,我在你的奶里下了药。你是无辜的,羽陵人的辛酸和痛苦与你无关,我没有权力要求你,更加不能因为要保我族人的性命就牺牲了你的幸福。”阿雅坚定的眼中,只剩下浓浓的悲伤和满满的决心。
头越来越沉,赵如烟几乎已经不能清醒地思考。阿雅在说什么?她……下了药?为什么?她想帮助她们啊!如果帮助是可能的话。为什么要下药,为什么要迷倒她?
隐隐约约,她似乎还听到房间外传来一些异样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
她虽然陌生却也熟悉,陌生如远方熊熊弥漫的无名战火;熟悉如蓟州城被攻陷之夜,人们发出的最后的呐喊声。
心急如焚,赵如烟却已口不能言。究竟是为什么,阿雅想要做什么?
阿雅此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最后一次紧紧地握住了赵如烟的手:“小姐,请你相信我,我带你回来的本意,真的不是想要你做我的人质。我看到辽国的大王耶律烈勉强你,而你是那么不快乐,我就想,也许可以把你带回来,如果现在的苦难可以熬过去,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到故乡,让你可以回到大宋。”
擦干眼泪,她变得平静。不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无论怎样,她都只选择自己承担。
“可是小姐,我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实现我的诺言了,我无法亲自送你回到大宋。幸好,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等到耶律隆绪离开之后,你就会苏醒,到时候,你一定要想办法混在西夏的人群中,然后再另寻出路离开这里,回到你想去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多么可贵!小姐,千万记住,如果你提前苏醒过来,那么无论外面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出来!记住了吗?小姐,你一定要做到啊!”
赵如烟在陷入昏睡之前,隐约听到阿雅的最后一句话:“阿雅会在另一个世界,为你祝福!”
外面烈火冲天,烟雾弥漫。辽军已经打来了!
平静的村庄已经被辽国的军队彻底撕裂,明晃晃的刀剑,不断地刻画着死亡的弧线,灭族的序曲已经正式开始上演。刀锋过处,只留下凄厉的哀号和无尽的血腥。
在火光的照耀下,辽兵们虎视眈眈,注视着待宰的羔羊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血腥的阴影。
耶律隆绪就这样骑在战马上,一动也不动。
那直接的、毫无情绪反应的冰冷目光,高高在上,睥睨着或匍匐或跪倒在地的胆怯的人们。那张严酷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看着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人类的脚下那些最微小卑贱的生物。
他有着一张年轻而又令人过目不忘的英俊脸庞,一双深邃的黑眸,五官深刻。而如今那双鹰般的眼眸,锐利得让人无法逼视。那双星粲的黑眸里闪动着坚决、严厉与无情,还有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几个辽兵前来禀报:“太子,所有的人全都赶到这里来了。”
耶律隆绪低沉的嗓音响起,语音冷寒,不带丝毫的情绪:“一个不留。”
士兵们齐声回应:“是!”
“等一等!”
匍匐在地上的人中,有一位老人蹒跚着站起身来,深沉如岩石般的目光充斥着满满的悲愤。
“我们已经一躲再躲、一退再退,剩下的也只是些老弱病残。难道,就不能够放过我们吗?”
耶律隆绪半眯起眼,注视着羽陵族的长老哈乌剌,眼中除了厌恶,再无其它。
“叛乱者的后代,永远都留着叛乱的血液。”
他勾起唇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仿佛炼狱的恶魔:“只有一了百了,方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