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淡淡道:“郑大人何必着急。你指责本宫专宠。可惜恩宠并非来自本宫自身,而是来自于皇上,你认为本宫专宠不妥,就是指责皇上不能平衡内宫,所以本宫才想知道。郑大人在家里又是如何平衡内宅的。”
“娘娘……”郑言还待辩驳。
常乐却高声打断他:“请郑夫人上殿。”
郑言顿时一惊,忙扭头看去,只见常乐右手边的那个方向开了一个小门,他的妻子郑夫人正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走进来。
贵妃上殿,君前奏对,已经是新鲜事。如今又有官员内眷被召唤,大家都感觉到这位贵妃娘娘行事大异常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看事态发展。
郑夫人进入殿中,看到自己丈夫郑言就站在丹墀之下,不由眼中一片冰冷。
郑言哪里想到自己妻子会跑到宫里来,还上了太极殿,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这时常乐的声音已然从屏风后头传出:“冒昧请郑夫人入宫。本宫这里先道个罪。”
郑夫人忙恭敬道:“臣妻不敢。”
常乐道:“敢问郑夫人,郑大人素日对夫人可敬重?”
郑夫人道:“相敬如宾。”
“郑大人对府上美妾可宠爱?”
“宠爱有加。”
“本宫冒昧。听说府上美妾原是庸京城一位有名的花魁,曾有勋贵子弟欲买其入府,出价一千两银亦未曾得手。郑大人不过一名五品御史,一年俸禄不过数百两,竟肯一掷千金将这位美人娶入府中,可见郑大人之深情。”
此话一出,群臣侧目。
原来这个郑言的美妾竟是一千两银子买来的,好大手笔。
郑言却已经满头冷汗涔涔,不停地冲丹墀之上的妻子打眼色,可郑夫人却仿佛瞎了一样,根本就不看。
“不怪娘娘惊讶,连臣妻也百思不得其解。家夫俸禄微薄,臣妻持家经营,存银也不过百两,上月家夫不知何故突发横财,竟是买了这美妾回来。这美妾原是青楼花魁,大家小姐一般得养着,入府之后,女红厨艺一概不会,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每日里不过吟诗作画赏风弄月,倒要臣妻这正室伺候她茶饭,若多说一句,家夫便对臣妻呵斥不止。呵,臣妻惭愧,身为主母,竟连一个妾室都不能教服。”
郑夫人声音冰冷,语气更是忿忿。
这一番话下来,太极殿中嗡嗡声四起,每个人看郑言的目光都变得鄙夷起来。
郑言满头冷汗,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常乐呵呵一笑,道:“本宫原以为,郑大人敢于指责皇上独宠本宫,必是自身刚直清白无可挑剔,却原来竟是宠妾灭妻。郑大人,不知你何以教本宫和皇上,如何平衡内宅?”
郑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像一支支利箭,而常乐的话更是充满了讽刺,令他无可辩驳。
都怪那臭婆娘!
他飞快地抬头,朝郑夫人的方向射去一个怨毒的眼神。
郑夫人却冷冷的看着他,嘴角嘲讽地扬起。
郑言宠妾灭妻,郑夫人对他失望至极,哪里会在乎他的一个眼神。
当日常乐遍邀京中诰命夫人,就是为了从这些夫人家长里短的话题之中,挖掘出对自己有利的信息。女人对付男人,跟男人对付男人,方法可是不一样的。
果然,今日郑夫人一上场,郑言自身不正。立刻便失去了讨伐常乐的资格。对于这样的伪君子,常乐完全不屑一顾。
“对了!”郑言已然怨恨羞愧,常乐却还要加上最后的致命一击,“郑大人,那美妾要价一千两银,如此巨款,郑大人哪里得来?”
郑言原本因羞愧发红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一片,连双手都冰凉起来。
有人想让郑言制造舆论攻击常乐,自然要给他好处。为他买个美妾又算的了什么。
然而常乐这话,直接将他暗中的这些勾当都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说对立方的官员们。就是御史台里面的同仁,也对他目光不善起来。
郑言只觉一口腥气堵在胸膛内,欲吐不出,目光流转之际,看见高高在上的皇帝赵容毅。正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小丑,他顿时眼前一阵阵发黑。
“贵妃娘娘,好手段,微臣败服。”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句话,干脆利落地退回到队列之中。然后他身前身后的官员们,却都默不作声地离他远了一步,仿佛他突然间变成了瘟疫传染源。
屏风后面的常乐淡淡道:“夫妇妻妾之道。本为各人家事。即便皇室,也有私隐权利。本宫虽蒙受恩宠胜于他人,但以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之英明,尚且不曾有所指责,又何况旁人。”
这几句话。语气冰凉,意思却很是霸道。就差直接指着郑言和御史们的鼻子说,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然而她轻巧的一个手段,便将御史台第一利嘴郑言给击败,完全出乎群臣的意料,一时之间,旁人竟不敢轻易上前招惹。
旁人不敢,不代表御史台不敢。今日讨伐顾常乐,本来就是御史台的主角戏,郑言在御史台的人缘也不至于差到众叛亲离,当下便有一位御史不怕死地大步出列。
“天子家事,身为外臣原不该多加干涉,然娘娘既然身居贵妃高位,又掌六宫大权,自然身负重任,理该劝谏皇上,广纳妃嫔,充实内宫,以保障皇家子嗣绵长。”
这位御史高昂脖子,义正言辞,只看相貌,实在是典型的刚直不阿之相。
郑夫人完成了使命,已经在宫女的引领下退出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