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大军的先锋到了,司湛什么都顾不得,带头领队冲过来,救下了残余的十几人。
6九郎一刀斩了个空,从极度的疯狂中醒来,他检视左右,见石头和伍摧汗淋淋的背靠背,虽然浑身血汗,摇摇欲坠,还能活着喘气,援兵正敬畏的上前救治。
6九郎懈了力,陌刀锵然拄地,扑倒在马背上。
他近一阵心神绷得太紧,着实疲惫之极,这一倒就陷入了长长的昏睡。
迷矇中他似身在肃州,府内外红灯高挂,一片过年的喜气,石头、伍摧和司湛在争抢烟花。
韩明铮穿着大红缎裙,对镜而顾,嫌他挑的饰物太过,不出门户哪用如此繁奢。
他一边哄着,一边指尖沾了胭脂,往她的唇珠涂抹,韩明铮作势要咬,却又忍不住笑了,到底纵容了他。
院里笑声嚷嚷,烟火已经放起来,韩明铮容颜明丽,红唇如火,云鬓金凤生辉,宝珠垂耳,颈佩长璎络,她仰头望向窗外,又拉过他相偎同看,身上温香柔暖,从鼻尖萦到了心底。
两人头回一起过年,辞了所有拜贺,隔绝了闲人相扰,无尽的欢馨与甜蜜。
以至于6九郎大梦一过,醒来望见冷嗖嗖的军帐,登时又想闭眼。
然而已经有人觉察,韩平策大步过来一看,松了口气,“睡这么久,终于醒了。”
6九郎只得坐起,才现身处韩平策的大帐,还盖着对方的裘氅。
韩平策这次是真急了,大军才出就接到传讯,6九郎为军情不泄,冒险入了蕃北。他登时捏了把冷汗,既怕出兵击空,给蕃军所乘,又怕6九郎有个好歹,没法跟妹妹交待,领着大军一路急行,万幸赶上了。
韩平策已问过长庚等人,清楚这段日子的艰险,心底激赏难言,罕见的和了声气,“此战你当记头功,做得极好!”
6九郎还有点木,半晌才道,“全军都到了?”
韩平策夸完也觉别扭,改喝一声,“全上岸了,休整了一日一夜,都快开拔了,醒了就起来吃喝!”
随从送来吃食,6九郎啃完羊腿,精力恢复过来,钻出帐帘冷风扑面,四面八方满眼的河西兵,众多营地烟气腾腾,喧嚷声不绝。
石头和伍摧早醒了,伤也不算太重,对着一帮士兵眉飞色舞的吹嘘,长庚给裹得粽子一般,又失血不少,没力气夸口,不免给二人比了下去。
司湛将一众照顾得极好,还弄来了马车,方便载着伤员随军,几人闲话一阵,传令兵找来,将6九郎唤了回去。
各军的将领正行出大帐,奔向所属的营地,其中有不少是熟面孔,有的认出6九郎,目光带上了钦佩。
大帐内的韩平策双臂张开,让小兵系整甲衣,见他来嗡声一问,“怎样了?”
6九郎只道了两字,“可战。”
韩平策打量着他,一点头,“好!让蕃人见一见苍狼的厉害,打完了咱们尽早回家!”
河西数万大军如神兵天降,避开陵湖踏入了蕃北。
蕃人骇然惊恐,匆匆调动军队,然而再快的飞马传递,也不及蓄势待的雷霆。
不等十二蕃部集结完毕,河西军奔腾而袭,如一柄坚不可摧的铁犁,从北向南的横扫。蕃地战火纷起,众部惶乱,给强攻打了个稀烂,大军越战气势越昂,直迫吐蕃王城。
蕃王惊怒又恐惧,派王弟央格统领军队,奋起全力迎战。
当年央格夜袭,激得韩戎秋疾身亡,由此步上权力之巅;如今韩平策兵临城下,听说了敌军的主帅,誓要一雪此恨。
雪山之下号角尖长,两方士兵刀锋相对,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杀喊。
这是强与强的对撞,命与命的搏杀,河西军挟威而来,蕃军极尽顽强,长枪与怒剑穿透军衣,血腥的场面宛如地狱。
韩平策稳打稳扎,防住蕃军的数重冲击,随着时辰的推移,渐渐压得敌阵不支。
6九郎率领青木军的一支,趁着敌兵动摇,强突而进,冲到了敌方的大纛下。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对上了央格。
央格已经不复铁镌般的硬朗,权力与享乐侵蚀了他,两颊现出松颓,身形也宽了,眼看翼护的卫军受到冲击,神情抑不住的变了。
6九郎英悍峻锐,背靠大军杀势如虹,跃马腾风而起,鸷猛无伦的冲了上去。
第122章献金丸
◎我怎么听说6苍狼没死,偷偷潜回河西去了?◎
春阳晴好,万物一,肃州城生机勃勃,开始修整兵灾中毁坏的屋宅,街面时见大车往来。
城心的法幢寺叩响了云板,僧众聚列,仪态恭然,迎来了一位贵客。
观真大师霭然而出,“裴大人久违了,肯至肃州一行,老衲何其荣幸。”
裴佑靖还了一礼,“我这枯槁失志之人,劳大师几度致书,殷殷牵挂,委实愧煞。”
二人寒喧几句,观真大师陪客人行去后殿的三重,此重楼飞檐,凌于高处,不与别殿相接,既可眺城中胜景,又有满壁佛画相伴,极适合嘉客清修。
裴佑靖对法幢寺并不陌生,举止四顾,隐生感慨,“多年未曾来此,还是旧时模样。”
观真大师言语慈慧,“看似一般无二,其实已数次修缮,万物盛衰相替,常更始能常,世间莫不如此。”
裴佑靖默了一瞬,望向远处,弥陀寺的众多民夫正在搬运焚毁的木头,残断的塔基空立,宛如一个巨大而焦黑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