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瑛怔忡,盯着一行人奔远,直至给街面的人潮遮没。
一旁的管事诧然询问,安瑛说不出来,摇了摇头满心疑惑。
那人已远非当年,已然身居高位,近乎成了传奇,怎么可能出现在此地,应该是瞧错了。
然而安瑛并未错眼,这正是天德城那位迷失风沙,让两位皇子在金殿上险些撕破脸的防御使,他悄无声息的带着一干手下,扮作商队潜来了河西。
6九郎一路跋涉到此,准备在肃州稍事休息,再奔去沙州,城内的大商驿充斥着各国商人,补给齐全,谁也不会过多留意,比客栈更易于掩护,自是6九郎的选。
他如今不好再露面,进屋后就不出了,石头去安排了吃食,二人都是又疲又饿,等伙计将饭菜送到,一起据案大嚼。
石头前不久才走过这条路,随口道,“商驿里头还是人多,不过街面的吃食摊子少了,没有之前的热闹。”
6九郎一想就明白,“厚土军出征了,城里少了几万人,当然不同。”
石头恍悟,“是了,他们跟着小韩大人去了西州,简直是天助九郎。”
6九郎淡道,“管他在不在,我都要见着人,早知道把你留在沙州,扯着伍摧死活也能问出几分。”
石头当时喝完酒,没两天就走了,哪知后头出了事,只有干巴巴的安慰,“纪远不是说伍摧经常进出韩家,肯定是通报营里的情况,将军还能管事,定是无恙。”
6九郎拧着眉不语,等扒完饭,热水也抬来了,二人轮流洗沐。
6九郎沐浴过后,石头跳进桶里接着洗,才搓到一半,骤然外头闹腾起来,商人们各种叫喊,步履凌乱,宛如兵荒马乱一般。
6九郎抄了布巾蒙住脸,出去打探情形。
石头跳出木桶,七手八脚的穿衣,越急越乱,扣绊都系错了。
门扉一响,6九郎又回来了,他赶紧问,“外头怎么回事?”
6九郎面沉似水,“城外现了蕃军。”
石头大惊,“蕃军不是在西州侵扰,怎么到这了?”
6九郎已经安排一众手下不要外出,留在各屋随时警觉,心头也有了猜测,“只怕是声东击西,故意将大军诱出去,趁肃州空虚来袭。”
侵西州的蕃军号称十几万之众,锐金军不动,其他三家为了凑足兵力就得倾出,肃州还能有多少守军?
石头听得惶然,“那这里岂不是危险了。”
6九郎思忖了一阵,“蕃人主力还是在西州,不然韩家不会上当,来偷袭的蕃军应该只有几万,只要向甘州求救,四万锐金军来援及时,肃州就能守住。”
石头心神松了,“对,而且还有沙州,韩家也会来援。”
6九郎静默片刻,“韩家的兵去西州了,想救也没人,只能指望锐金军来得快。等此战一过,厚土军就承了裴家的情,对韩家不是好事。这会城门已封,咱们进退不得,只有观望,一会让大伙轮流守夜,别睡死了。”
石头禁不住嘟哝,“眼看要见到将军了,又碰上蕃军攻城,运气真是太背了。”
对石头来说是运气背,对裴家而言却是一个意外的良机。
裴氏大宅高楼连苑,乌头门气派非凡,白日画檐如云,夜晚灯花如雨,族人众多,足足占据了一坊之地。
裴氏兄弟各有宅邸,平时忙于事务,除了年节很难齐聚,今日却是例外。
长兄裴安民当先道出正事,“肃州传书,四万蕃兵来袭,守军仅有六千,情势危急,求锐金军奔援。”
三爷裴兴治笑了,“还好先头拒了出兵西州,蕃军这一袭于咱们有利,只要出兵相助,厚土军以后就不会一味偏着韩家。”
裴安民又道,“我已令全营集结,半日就能出,但四弟另有说法,所以召大家一议。”
裴光瑜目光闪动,慢悠悠道,“我的看法是救援不必太快,要慢些才好,若情势不够危急,一去蕃兵就退了,观真能有几分感恩?他一直视韩家为圭臬,此次肃州若是有失,就要怪小韩大人安排失当,征调了大量僧兵,不然哪来此祸?”
裴兴治一怔,立时思索起来。
裴光瑜想的不单是同盟,意在借势压倒韩家,“依我看不妨等一等,等蕃兵大闹肃州,全城惶惶如鸡犬,对韩家怨气深重,才是锐金军赶至的良机。”
裴安民其实已给说服,但毕竟关系事大,还是想一听裴佑靖之言。
然而裴佑靖并无表情,一言不。
裴兴治同样动了心,“不错!他们都怨裴家不肯出兵,这一来谁还能责咱们,要不是拒绝服从韩家的统调,哪来的兵援肃州。”
裴光瑜下颔一抬,傲意分明,“以咱们的实力,凭什么任人拿捏,姓6的都敢扣了三哥向韩家女献媚,难道不该有所回敬?观真唯韩家马是瞻,害得肃州遭此横祸,就该受些教训,又不是不援,稍晚些罢了,最后还是咱们帮忙逐走蕃军,他也就无话可说。”
裴安民见裴佑靖仍不言语,催道,“五弟,你怎么看?”
裴佑靖半垂着眸,只道了一句,“裴家如今到底听谁的?”
堂内一静,气氛微妙的僵凝了。
按说家主仍是裴佑靖,然而他退隐数年,裴光瑜已经掌了大权,尽管在天德城失算,导致裴兴治受囚,不得不托裴安民请回了裴佑靖,裴光瑜的心中仍是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