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的黄昏像一片巨大辽阔的草原。
然后她们登上了“海神之子”,由纽约返回东京。在船上,亚瑟忽然拉住她,说有人想要来见自己。她看见了诸伏景光。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想起了什么,但与真相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段雾气。亚瑟把她带来后就走了,诸伏景光便开口询问她:
好久不见了。来做证人有碰到什么问题吗?
没有。已经全部解决了。
那就好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只要照着自己脑内有的记忆说就好,不要推理,不要猜测。
……这怎么跟控方律师审我的要求差不多?绘里香撇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好:嗯,你问吧。
由近及远的顺序。你17岁时与谁去荷兰?最终一共去了几个人?
绘里香眨眨眼:和你啊。最后的话……嗯,三个人。你,我,还有松田。
诸伏景光没肯定也没否定,继续问:既然只有我们三个的话,那么最终三人分别是以什么方法离开的?
我是……我是罗丝。我走过太平洋,回到东京。松田的话……他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吧?坐船吗?
继续。
……然后我就被妃英理带走了啊。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的。那么,在组织决定倾轧动物园的那个晚会上,你的搭档是谁?
皮斯克啊。
谁带你上了直升机?
还是你。
晚会结束后你回到了谁家?
我……我当时应该是一个人住。
那你为什么会和松田阵平相识?
……是因为志保,志保她变小后住进了毛利事务所,而松田阵平和毛利兰是同学。我……我是去找志保,然后……
不对。那一次松田阵平完全没有露面过。时间线继续向前推:宫野明美为什么活了下来?
好像是赤井秀一救了她?
你是怎样认识赤井秀一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是你们三个奉了组织的命令来诓我入伙的嘛。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
我骗了你啊?绘里香稍微回想了一下,我当时已经和组织有所牵连了,但你还是坚持要救我,冒着暴露的风险,但也没救成。
我冒着暴露的风险?诸伏景光说,没错。所以我为什么最终却得以继续卧底?
因为!因为……绘里香刚要开口,但话就堵着说不出来,因为……
因为当时来捡你的人是你的监护人。你的监护人是谁?
是我的老师,是贝尔摩德。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来捡你的是贝尔摩德。诸伏景光很有耐心地做同义词转换,但是你好好想想,贝尔摩德会袒护我吗?当时袒护了我的人,真的是她吗?
绘里香苦思冥想,深吸一口气,而后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是不会,但是你哥哥不是和她有秘密联系吗?所以……
诸伏景光猛地起身。他感觉到一股冰水直直从头顶浇下来,但在意料之中。望着绘里香的脸,他心头一颤,即便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却和当年十四岁与自己初见时一样柔软一样年幼,如永生花永远鲜艳永远栩栩如生。他感到不忍。但这点不能为外人所知。在他与萩原研二在那个下过雨的森林做最后的告别后,就不再有别人记得他了。即便诸伏景光拉着人,完完整整地将萩原研二此人的所有信息全部吐露,也没有人能想起他,无论亲疏。
现下,连萩原研二亲手捡来的孩子也不记得了。
蓝方块穿梭过去之影,像一个保险柜那样封存了诸伏景光所有的记忆,即便跳跃世界,只要他本人不死,就永远不会遗忘。然而这记忆反复带他回那个冰冷的黑暗里,也使得只有他格外哀伤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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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色
没关系。由于绘里香本人实在敏锐,意识到自己刚才发言有失——或者说意识到自己没有给出诸伏景光想要的答案,表情变得严肃。诸伏景光发现她的不安,于是说:没关系。你会想起来的。
他说的的确没错。站在锈湖的地下,绘里香直直地望着金色的方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恍惚间她伸出手去触碰,而那金方块居然比一只猫还听话,飞向她的手。
猫头鹰说:这就是“启示”。目视“启示”诞生的人,在一瞬间将会通达世界的原理。你想起来了吗?
你想起来了吗?
金方块已经降落在了她的手上。明明很轻巧的,但是如同有千钧之重。在“海神之子”上诸伏景光隔三差五来反复与她核对的记忆在这一刻全部串联,绘里香跌坐在地。她想起当年全日本大雪,有人拽着她去见贝尔摩德。即便她抬不起头,但依旧能听清声音。
大雪里有人提起她的名字。绘里香终于看到了他的脸。那个人留着半长的黑发,眼睛是紫色的,冲着她一笑,倒退进了一场连绵不绝的夜雨里。
镜头对准了萩原研二。十七岁时的绘里香坐在侧面的单向玻璃后,不安地抬头。站在她身侧的是佐藤美和子。她此时已经疲倦万分,但仍然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在这里,萩原研二为什么也在这里?
但是佐藤美和子沉默着按着她的肩膀。从那种无法反抗的力气中,绘里香读出了一种警告,于是闭上嘴。
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