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觉得这种问题还需要犹豫,是不可想象的事情。然而现在终于领教到这种痛苦。降谷零回到办公室,立刻觉得气氛不对十分危险,于是做防御准备。与不速之客面对面的时候,一切宛如命运般巧合,电光火石之间,他与诸伏景光打了一个照面。缴械的缴械,擒拿的擒拿,两人物理意义上的不可开交。
说来奇怪,虽然这会需要掩人耳目孤身潜入的人是诸伏景光,但他却很从容,甚至有余力腼腆地笑笑而后说:抱歉。我看这里这样空荡,以为是收拾干净的仓库。没想到有人啊。降谷零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他:你上这里来做什么……我知道了。基尔她告诉你了。
她说,你就来?不带个帮手,俩手拎俩爪子的来?
本来手里有东西的,但是就在刚才被zero没收了呀。诸伏景光眨眨眼。降谷零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短暂地失神了片刻。看他那样难过,诸伏景光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为了这个机会,我等了很久很久。我不能错过它。
这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不过是一死而已。那是可以被允许的代价。
你……!
降谷零下意识地刚想说什么反驳他,耳尖听见有人要来,反应极快,下意识地硬拽着二人换了个方向,自己脸朝外诸伏景光背对着门,把自己本身就软的发质揉乱些,扣子解两粒,门一开,青叶茂传唤说基路议长有事单独找你记得去……啊?兄弟,啊?
降谷零心说怎么是他,算了。并做出不耐烦的样子:我刚刚开完会回来。他有什么事是不能在会上说,非要单独通知的?事实上,一个中央作战司令部副操作员还能说什么呢?看到这么炸裂的状况青叶茂还能说什么,他只想走。关门前,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兄弟,这也是可以的吗?
不可以也得可以啊,你能抓紧走吗?因为刚才才有限地打了一架(算是吧),降谷零自己的心跳还很快,离得够近,诸伏景光都听得到。咚咚咚,咚咚咚。没来由让人觉得很丢脸。而且非要做出一副亲密的架势,导致降谷零听见诸伏景光在他边上,似乎在笑,很痒。
眼看青叶茂离开,降谷零收拾收拾把扣子系上,别过脸去。
其实她也不全知道。伊森本堂并没有明白地告诉本堂瑛海,或者说他没能来得及。比起说我从她口中得知,还不如说是因为我早有猜测。诸伏景光忽然开口解释,出人意料地坦诚,并且直视着降谷零。那种坦诚足以在余生杀死一个人许多回。猝不及防地,明明是蓝色的眼睛,但降谷零觉得自己几乎碰到了一处火焰,灼伤得人微微地刺痛。也许是因为蓝色的火烧的最旺,或是第一次触碰冰块的人会说它在烧。
我为了这个机会,努力了很久。
什么机会?
最接近真相的机会。我在寻找一篇行动报告。具体来说,是要知道行动报告的日期。在十五年前,nerv总部发生了一次剧烈的地震,而且并非是地质原因,而是出于纯粹的外力。而我需要知道这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最好精确到天,甚至小时。
……纯粹的外力?这可能吗?要撼动nerv的总部……
是的。后来seele就以nerv无法成功收容为由,将地震的产生源头收走了。
这听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
出于某种原因,伊森本堂得知了有关的讯息。seele决定将他灭口。派的就是你。
降谷零咬了咬嘴唇。
但你最终选择放了他女儿一条生路。诸伏景光伸出手,我相信你什么都记得。
记得汗水冲出皮肤,像热带的雨水一般顺流而下。记得七岁时的夏夜,傍晚的凉风穿过树叶,顺着山坡吹来。天已经黑透了。星星降落在树叶遮掩的山丘之下。夏至那天的白昼到来如此之快,黑夜仿佛只是一片遮住了太阳的云彩。蓝色山丘闪着微光,天空堆叠着积雨云。他们分别也有近十年不曾回去,现在回想,道边微微颤动的树大概已经尤其地高壮。
自总部的窗向外望去,仿佛有雷鸣从大平原的一头传向另一头,低沉且漫长,宛若天空的絮语。听到这宛若次声波的声音,诸伏景光的面色忽然微微地变了,急着要走。话都没说完。然而在走之前,他仿佛想起什么:刚才有人叫你去见他?
……是基诺洛伦兹议长。
不必理他。现在,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hiro,你……?降谷零凭着本能般从刚才谜一样弯弯绕的话中品出灾厄的风暴正在迫近。
不用担心。只要新的轮回还没有开始,一切就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只管相信我就好了,zero。无论如何我们都还会再见面的。说完这句话,诸伏景光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像是屹立在苏格兰平原上的雕像,永生永世地屹立着。包含着雕塑者的意志,思想,思念,还有爱恋……zero,如果说我还有什么私心的话,那么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很幸运,能再见到你。
降谷零徒然地望着他,喉头干涩,难以开口,疑心嘴唇都黏在了一起。我明白了。
听到这句话,诸伏景光笑了笑,说谢谢你。
多年以后,面对悬于天际的圣人遗体,一瞬间目视了全部的未来,乃至目视了自己死期的降谷零会回想起自己背弃seele的那个下午。离开总部后,天空如同海洋一般碧波荡漾,山陵上乌云压顶。有一瞬间,降谷零忽然感觉到一种不可阻挡的思路迅速地席卷了他的头脑,仿佛地球都在他耳下痛苦地起伏,唯一的低语是他耳朵内的血液在急切地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