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问她肯不肯!青鸾克制不住的想笑。想起小时候,她一直以为他是最懂自己的人,他知道她所有的心事,他知道对她而言,这世上,唯一仅有的亲人,就是菀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他,可是他……
青鸾想起那封信,信上的笔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从小她就看着他练字,他的字总也写不好,便是到了如今也是,可见在这一点,他的确是没有骗过她的。
青鸾移步,缓缓走向他。
花无忧始终静静地望着她,直到青鸾来到他面前,他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她,手伸到一半,却蓦地僵住了。
青鸾手中紧紧捏着一支金簪,而此时此刻,金簪磨尖的那一头,已经没入了他的腹部,正缓缓的渗出血来。
“这一簪,代菀姨,代我姑姑,还给你。”青鸾脸色惨白,望着他同样惨白的脸色,怔怔的落下泪来。
正文尘埃落定(一)
花无忧蓦然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仿佛是震惊,又仿佛是不敢相信。青鸾的簪子仍旧插在他腹上,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只是惨白着一张脸,静静望着她。
“说话呀。”青鸾仍旧不停地在落泪,可是神情与语气却异常平静,“你不是最擅长跟我讲道理吗?你可以解释,你可以告诉我,不是你做的,是有人冤枉了你。”
花无忧缓缓回过神来,伸出手,覆上了她握着金簪的那只手,随后,带着她的那只手,用力拔出了金簪。
被刺伤的地方顿时血流如注,然而两个人却都未曾低头看一眼,仍旧静静望着对方。
“我真的很想听你辩白,很想听你再一次告诉我,你对我是真心的……”青鸾低声道,“为了你的真心,你都不打算解释吗?”
花无忧仍旧握着她的那只手,听她说完,忽然笑了笑,随后,忙的拉着她的手,再次将那支金簪刺进了自己腹部!
青鸾身子猛地一僵,脸上愈发没有一丝血色。
他亦同样,只是脸上竟仍旧有笑容:“这就是我给你的解释。这一下,就当做是我还给念念的,好不好?”
顷刻之间,青鸾只觉得被满心的悲凉与绝望覆盖,动也不能再动一下。
“我没有想过你会知道这件事。”花无忧望着她,嘴角的笑意,正毫无自知的散去,“我从来没想过要让你知道。尽管我后悔,我自责,可是我别无他法。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所有,可是这皇位,是我毕生所求,我没法子不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菀妃娘娘的死,我也内疚,念念受伤,我也会担心。可只要一想到,只要你不知道这些事,你就不会恨我,别的那些,我就都不在乎了。”
他缓缓抚上了青鸾的脸:“你现在,是不是……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我了?”
青鸾冷眼望着他,良久,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推开了他。
花无忧倒退了两步,终究还是没能支撑住,直直的往后倒去。
“太子爷!”青鸾身后,忽然有两声焦急的呼喊传来。随后,两个身着将军袍的人大步跑来,上前扶起了花无忧,却发现他已经昏迷了。
“立刻带太子爷走!”其中一人沉声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她呢?”另一人看向青鸾。
“顾不得这许多了!保住太子爷要紧!”
青鸾眼睁睁看着他二人带了昏迷不醒,尚不断留着血的花无忧飞奔而去,忽然之间仿佛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头栽倒到了地上。
“姐姐?姐姐?”
念念稚嫩而尖细的声音不断萦绕在耳边,青鸾终于缓缓从黑暗之中脱离,睁开了眼睛。
“姐姐醒了!”趴在床边的念念立刻欢喜的拍起手来:“姐姐醒了!”
青鸾伸出手来,握住了念念的小手,轻声道:“念念,你父皇怎么样了?”
“父皇也醒了,姐姐也醒了!”念念高兴地念了一句,随即扑到了青鸾怀中。
青鸾缓缓抚着她的头,心里的难过,却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开。其实,她还能要求什么呢?如今的情形对她来说,不是最应该满足吗?
眼睛缓缓移到自己身处的这间房,青鸾却猛地怔住了——这里,不是惠安宫她从前的房间吗?青鸾一惊,已经抱着念念坐起身来,四处看了一番,果真是她从前的房间,一丝一毫都没有动过!推开窗,一眼望去,便是从前她最熟悉的小花园,如今,正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繁盛景象。
青鸾匆匆披了衣衫,打开门走出去,一路走到了小花园之中。
兰花、木槿、六月雪、美人蕉……每一种菀妃从前细心打理的花草,如今都繁花盛开,甚至连养在水里的睡莲,也干干净净,开得正好。
所有的一切,竟都一如当初。
青鸾恍惚的站在繁花中间,心中的酸涩,便如同这满园的花香一般,将要满溢。
身后蓦地传来某个她熟悉的脚步声,青鸾恍惚着转过头,望见花无暇正站在那株六月雪后面,含笑望着自己。素日常着的青衫便服,依旧是轻轻淡淡的一个笑,却依然让这满园繁花失色。
青鸾有些呆滞的望着他,思绪尚不知停留在何年何月。
花无暇缓缓抬手拨开一枝斜伸出来的六月雪,来到她面前:“在想什么?”
青鸾一个恍惚,喃喃道:“在想,这世间怎样的女子,方能配得起三哥。”
花无暇眸色也似是微微一滞,随后,缓缓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
青鸾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任由自己的眼泪汹涌的沾湿他的衣裳:“三哥……我好想,回到从前,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