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楚瑾瑜一杯接一杯的不断饮酒,安子陌知道触动了他最心底的痛,因此也只是由着他,并不多加阻拦。
楚瑾瑜喝得越多,只觉得全身愈发冰凉,连握着酒杯的指尖也开始泛凉,咬咬牙之后,将手中的被子“砰”的一声摔了,站起身淡淡说了句“告辞”,便甩袖离开了。
“瑾瑜!”安子陌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
这些年,楚瑾瑜早已学会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像今日这样的失态,其实已经长久未见了。
安子陌低叹一口气,因着自己那一点卑微的心事也低落下来,连悠菡的事情也抛到了脑后,形单影只的坐在月色之下,重新拾起酒杯来,朝着天上的明月遥遥一举杯。
恍惚间,仿佛能看见那张绝美的容颜。
他笑了:“尘儿,你现在还好吗……呵,我又糊涂了,怎么可能不好……”
夜凉如水,楚瑾瑜借着月色,独自穿过元帅府亭台水榭的后花园,朝侧门方向而去。
后花园中很安静,不见一个人影,因为今日宴会盛大,人都去了前院帮手。
楚瑾瑜走得很慢,夜风徐徐的吹,先前饮的酒似乎在此刻都涌上头顶,只觉得钝钝的疼,忍不住用手撑住了额头,靠着一株柳树停下来歇息。
恍惚间,忽然有什么声音从前面的某个地方传出来,他只觉似梦似幻,侧耳听去之际,却是一首断断续续的曲子,不知是用何乐器所奏。
循着声音,他缓缓走向后花园中那一泓澄绿,那声音突然停了片刻,不多时却又响起来。
他这才听出原来奏的竟是《迢迢牵牛星》,虽然并不齐整,然而在这样宁静的月色之下,听到这样断续的曲子,却也别有一番风情——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仿佛惊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他竟不由自主,再次一步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水域低处,一株大大的垂柳之下,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手中不知握着什么在吹奏。
楚瑾瑜顿住了脚步,站在刚好可以看见她的位置,半晌之后方才看见,原来她是在用一片树叶吹奏,莫怪声音这样奇怪,还断断续续。
明月静静坐在柳树之下,想着遥远的往事,一遍又一遍的吹响那个人曾经教自己吹奏的曲子,原本已经忘了周遭的一切,却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倏地抬起了头。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借着月色,互相看清了对方的脸,却同时都有些错愕。
明月有些怔忡,眼前的男子的脸与记忆中那张画像之上的脸重叠在一起,她讶然,这个就是悠菡心中属意之人!
而楚瑾瑜则是微微有些错愕的看着她脸上隐隐的泪痕,忽然之间惊觉,她脸上的神情竟是那样熟悉,一如当初的谁。
他禁不住愣了神,久久回不过神来。
却是明月当先回神过来,见着眼前男子有些迷茫的眼神,忙的低头,拭去脸上的泪痕之后方才淡淡行礼:“奴婢见过……大人。”
她并不知此人身份,然而却见他一身紫色官服,便知官位定然不低。
楚瑾瑜这时方才恍然回过神来,然而听见那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心中却更是狠狠一震,紧紧将手攥成拳头,咬牙问道:“你是谁?”
“奴婢是安宁公主的贴身婢女。”明月忙道,却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抬头。
楚瑾瑜脑中似“轰”的一声,那堵迷茫的屏障轰然倒塌,脑中霎时间清明无比。
原来是个婢女,原来不是她。
他禁不住苦笑了一声,再次用手撑住了头。
或许是今夜的酒饮得太多,或许是月色太过寒凉,他心中那道筑起多年,牢不可催的墙,竟然只因为一个神情,一个声音,就裂开了一道缝隙。
怎么可能是她?楚瑾瑜,你凭什么还奢望会是她?他在心中一遍遍的问自己。
这么多年,他没有让自己想过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他将自己完全封闭,只因为怕自己一想她,便会重新陷入那种万劫不复。
他已经不再年少,也不敢再放任自己轻狂,因此宁愿将她放到记忆最深处不触碰。
可是今夜,他大意了,他糊涂了,他心中固若金汤的拿到城墙,塌陷了一个角。
陌上花开蝴蝶飞(七)
他已经不再年少,也不敢再放任自己轻狂,因此宁愿将她放到记忆最深处不触碰。
可是今夜,他大意了,他糊涂了,他心中固若金汤的那道城墙,塌陷了一个角。
许久之后,楚瑾瑜才终于再次回过神来,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淡淡道:“既是公主的侍女,那便快去吧。”
“是。”明月低头答了一句,刚欲转身离去,却忽然听见楚瑾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臼“……慢。”
明月迟疑着转身回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先前吹的曲子,能否再为我吹一遍?”楚瑾瑜觉得自己必定是疯了,明知前方是悬崖,却还是放任自己一步步走过去。
咎明月怔了片刻,忙的道:“奴婢吹得不好。”
“没关系,就如你先前吹的那样,挺好。”楚瑾瑜看向水域面,眸色深深,思绪久远。
明月终于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他,却发现他不知为何失了神。
这样深沉俊朗的男子,看着湖面的眼神,却是冰凉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