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光握着他的手,生平第一次,从手指开始战栗,一直到心头。
潘以伦一路讲。
“小时候在这里同新疆人干过架,被抓到派出所,学校里差点儿除名,日晖哥同校长谈了半个小时,所有事情不了了之,我平安毕业。”
杨筱光就想,是的,他们的少年时代是如此天差地别。
她说:“十一的时候,这里游客很多,我和好朋友卖气球。我们面子薄,躲在弄堂里打了十个气球,结果还是不敢兜售给游客,最后送小朋友了事。”
潘以伦说:“以前在那条弄堂里销过打孔碟,躲过城管却躲不过地痞。于是多学了两手,也不用再躲地痞,直接撂倒算数。”
杨筱光说:“我拿着老爸给的午饭钱在这里偷偷摸摸买过欧美打孔牒,饿得我一个月瘦了五斤,正好减肥。”
潘以伦扣住她的手:“我知道。”
就这么一句,不再说了。
他知道什么?杨筱光抬头要看清他,光影却混乱。来来回回,其他人的身影模糊了他的影像。
年轻的情侣,蜜糖般靠在一起。杨筱光想靠,又退缩。她原本就决定了退缩,又何来资格可靠?
握紧的双手,隔着不可名状的距离。
这里人如潮水,人生也如潮水,向前向前。到了尽头,是黄浦江。杨筱光站在黄浦江边说:“正太,是我扛不住压力,你得怪我。”
潘以伦的吻像江风一样温柔,她用手遮住他的脸。他们如平凡情侣一样,最后热吻一次。
两人的压力两人承担,却大到她无胆无力担。
这是她的恋爱,结局糟糕,通不了关。
杨筱光最后低头,认输。
因为,对手的他,也不再坚持。
他既无资本,又无资格,更无把握。
江面平静无波,心里波涛汹涌。
黄浦江上的游船也开了霓虹,热热闹闹开过来,更衬得这边的冷寂。
舍和得,犹如辩证题。他们都在舍,他们为了得,来来回回,却并没有弄清楚,什么是“舍得”。
明明是不舍得。
杨筱光暗暗数,来回九遍。马路边的店铺一间一间闭幕,喧嚣的大世界也要宣布沉寂了,电影放映也结束了。杜莎夫人蜡像馆楼下的招牌蜡像是姚明,杨筱光蹦过去,比了个高,叫:“我自不量力。”
潘以伦隔着一双玻璃片,看着她。当年的她,同他隔条马路,他知道那是两个世界。她用手够着“姚明”的肩,这叫高不可攀。
母亲后来还同他说过:“以伦,妈妈不想打击你,但是妈妈还是要说,小杨的家庭对你来说高不可攀,以后必会成为你的双倍负担。丈母娘心头的一口不顺气喷在你们头上,她都未必担得了。妈妈是不希望你受气的。”
母亲说得对,她这样的女孩儿,应该轻松地谈恋爱,轻松地组织家庭,不应该烦恼于未来,挣扎于感情,是他强行将她拽进了他的世界。
他自己都不能担待的前途,怎能让她先去承受压力?
女孩儿等不起,他知道。
潘以伦说:“小姐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