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那头讲:“一共四千八,这里是发票。”
杨筱光坐在这头,潘以伦站在那头,闹哄哄的展台搭建现场,灯光明亮得如白昼。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
怎么又这么巧?她想。
他今天又穿回了最初的那套t恤仔裤,外头套了件旧旧的羽绒服,但是全身看着又是干干净净的,肩上背着海报筒,看来又是来送货的。
杨筱光听见潘以伦站在那边问:“你转行进了施工队?”
她望望自己,鞋上有灰尘,裤子上有灰尘,衣服上有灰尘,头发上必然也有灰尘,自然不如他干净明亮。她不甘示弱:“小正太改邪归正了?”
潘以伦没有争辩:“可不得改邪归正吗?”
她莫名地安慰起来,夸他:“好孩子。”
他靠近她,凑过来望望她手里的盒饭:“茭白肉丝、炸猪排、泰国香米,伙食很不错。”
他没有说出来,他老早就在对面看到她坐在随意横放在地上的箱子上狼吞虎咽地吃盒饭,吃得很香,一点儿也不在乎形象。
这样的她,一点儿都不像比他年长。
他就这么在旁边看着,看得杨筱光都不好意思继续吃了,她别过头,把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个男孩儿知不知道自己好看得要人命?她想,他的眼睛在光明之中更显得黑白分明。
他忍不住先同她讲话:“吃这么快容易胖。”
杨筱光皱眉:“从来没有意识到。”
潘以伦卸下海报筒,在她对面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他同她面对面了,杨筱光不禁又看向他:“这么有信心?”
“我是最便宜的。”他笑。
杨筱光一向知道自己容易心软,他的这句话不出意料地让她心软了。她坦率地讲:“你的优势很明显,可是我们也需要综合考量,目前还没做最后的决定。”
潘以伦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杨筱光便不知道还需要讲些什么了,她问他:“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主营印刷厂的业务员,兼职模特儿,兼职夜店酒保。”他顿了顿,“那晚是在夜店打工的最后一天,以后会在‘天明’专职当广告模特儿。”
每个身兼多职的人一定都有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杨筱光没有再问下去,只说:“你条件不错,好好儿珍惜机会。”
潘以伦用手撑了下地面,站立起来:“你说的我知道了。”
他走出了展会中心。
今天有点奔波,上午在地处cbd的“天明”训练教室练习形体,下午在北区工业园的印刷厂等着海报和宣传单页的付印,然后还要送货到西区的展览中心。
上午梅丽从“天明”的服饰间里拿了国际大牌的服装,让他试穿,然后是台步训练。训练教室里倒映出来的形象既不同于在印刷厂的自己,也不同于在夜总会的自己。
他已经习惯每天更换不同的工作身份,在这座城市寻求生存的空间。
潘以伦先回了印刷厂一趟,印刷厂是温州人许安开的。他把收的支票交给许安,许安一边记账一边问他:“你去当模特儿后,这里还干不干了?”
潘以伦说:“如果还有空的话,那是当然。”
许安点点头,他很看中潘以伦的销售能力,虽然他给不了他更高的薪水。
潘以伦想起当年来这里面试的情景,远没有去“君远”面试那么系统和周折。
许安只问了他一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他说:“随时。”
许安给了他一个本子:“里头是那些广告公司的电话,你这个礼拜就开始联系业务吧!”
温州人开的印刷厂并不像大公司那么正规,请的业务员不但要兼职送货员,还要懂各种设计软件,懂图片设计的各种格式转换、纸张的类型和特点、印刷机器的特性。
潘以伦花了三个月就入了门,一直干到现在,为印刷厂争取了很多大客户,温州人做生意看效益,所以对他一直很客气。
但是即使活儿再多,他也会拼命在白天把该干的全部干完,晚上的时间从来都不会用来在印刷厂加班。因为他还要念夜校,也得去夜总会兼职酒保,一个礼拜要去四天。
那里也会有额外的工作机会。
譬如“天明”的一帮模特儿经纪人和模特儿在夜总会耍乐,梅丽在酒吧前和调酒师聊天的时候,瞥见了默不做声洗着杯子的潘以伦,于是过来递上一张名片道:“小弟弟,如果对模特儿这行有兴趣可以来找我。”
翟鸣走过来,从潘以伦手上抢过名片:“行啊,轮子,是模特儿经纪公司,你这下可要踏入娱乐圈了啊!”
梅丽笑眯眯地说:“如果你决定好了来我们这儿试试。”
翟鸣问他:“要换行了,这里的工是不是要辞了?”
潘以伦按住翟鸣的手:“再等等。”
“天明”那儿同影视公司合拍了一部青春偶像剧,他被梅丽推荐过去当群演,没多少钱,但是副导演夸了他几句。
梅丽决定签他的时候,说:“你要把夜总会的工作辞了。”理由和杨筱光讲的一样。
他问梅丽:“那么在你这儿会有多少工作量?占用多少工作时间?”
他是新人,不可能一下子就有很多活儿,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赚很多钱,但是在夜总会毕竟还有其他赚外快的机会。所以他没有贸然同梅丽签合同,只是那边通知有活儿就去临时干一下,拍个广告宣传照什么的,目前也就接了五六件活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