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别然一直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他手上掌握的东西越多,反而他会越不动声色,就连亲近如邱志,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霍别然会设局让杜益民钻,甚至还要把人家老婆的事儿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只有霍别然清楚,他如今这么径直走到简宁面前,简宁也不会拿正眼看他一眼,他这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想到这么阴损的招。可是,还没等到霍别然想好该在什么样的场景下跟简宁碰面时,他们又偶遇了。
这一天霍别然在环球中心酒店参加了个会议,他就在酒店大堂看见了简宁。准确地说是先听见她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是三天前在你们二楼的餐厅消费的收据,但当时你们餐厅的服务员说没有发票了,叫我们三天之后再来拿,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餐厅负责人说他们不能开具酒店的发票,只能开具普通发票,但普通发票我们是没办法入账的,能不能麻烦你……”
霍别然一开始只是径直往前走也没在意周围的事,直到偶尔几句不小心飘进耳朵里他才转过头看见果真是简宁。“简宁?”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就叫了出声,在他的理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之前。
简宁闻声转过头,表情有一瞬间的陌生和迟疑,霍别然很清楚这种迟疑意味着什么,她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他极力想掩饰内心的那种失落,“你在这做什么?”
“没什么,一点小事。”简宁当即就转过身,继续跟酒店大堂的服务员交涉。霍别然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没有插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听了一会,也就明白大致是怎么回事,酒店方不想开发票,而餐厅又称不能开具有酒店落款的发票,简宁那边又无法用普通发票入账。听了一会,霍别然刚好看见今天值班的大堂经理是他认识的,他们公司跟酒店合作很久了,自然也很熟悉。
大堂经理一看是霍总,忙不迭就跑了过来。霍别然走开了几步,拉着大堂经理说了几句,不一会霍别然在旁边站着就看见一直跟简宁争执的服务员接了电话之后态度就变了,另外一个人送了一张发票下来,简宁拿到之后收进包里,转身准备离开,这才发现霍别然还一直站在大厅那。
多年以后如果相逢(8)
霍别然走上前去,“办好了吗?去哪儿?我送你。”
简宁出了大堂,一辆空车就在门口停下了,她径直上了出租车,招呼也没打,车就开走了。
霍别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他笑了笑,笑容里竟有几分凄凉之意。
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对霍别然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她差点认不出他,甚至把他当成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她没有讶然,没有唏嘘,甚至连怨恨都没有。就好像在简宁的生命里,他霍别然轻飘得没能留下一丝痕迹,那种完全漠视的态度激怒了他,可是也让他多少觉得有些绝望。
简宁的决绝,他是领教过的。
在霍别然的印象中,初中三年的时光显得特别短暂而又快乐,甚至在记忆里配合着那些片断出现的音乐都是明快而又让人愉悦的。是的,那个时候他们多亲密,亲密到可以彼此分享成长的奥秘。她神神秘秘地把他拖进自己的卧室,摊开初二那本生理卫生课老师要求自习的那几页,威逼利诱只是想看看男生的下面跟女生的下面有什么不同。他甚至还记得她来初潮的时间,那是初二下学期,六月的某一天,她从操场那边跌跌撞撞地把他从足球场拉出来,兴奋地在他耳边嘀咕,“哈哈哈,我也来那个了!”在那之前,她曾经无比羡慕地看着班上的女生书包里神秘的小面包,然后像一个小学究一样在他面前说,“如果老是不来那个,我是不是就不会发育了啊?”真苦恼,那是属于那个年纪才有的苦恼。那时,他们要好得没有性别,直到这帮懵懂的孩子逐渐被启蒙,开始对他们发出嘘声,冲着他们叫嚷,“耍朋友!耍朋友!羞!羞!羞!”这个时候简宁就会彪悍地还回去,追着其中叫嚷得最凶的某个男生一阵穷追猛打。那个时候的霍别然天真地以为他跟她就会这样亲密无间地长大,就好像他们一起玩过的那些过家家一样,长大后,他娶了她做妻子,两个人还是会好一辈子。
友谊的分水岭出现在高一那年,那一年学校运动会,简宁体育成绩平平,却鼓捣着让他报了1500米,可是等他跑完却发现简宁正在跟另外一个男生站在操场的角落里有说有笑。他以为那种笑应该是他独有的,而不是随意对着任何人都可以绽放。当天,他放学的时候没有等简宁,甚至在停车棚看见简宁的那辆自行车时,他神使鬼差地把两个轮胎的气门芯儿给抽了。过了没几天,简宁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在课间的时候把他拉出教室,“干嘛?”他双手插在校服的裤袋里,一副很不爽的表情。“你跟景冈关系好吗?”景冈就是那个在校运会跟简宁说说笑笑的男生,霍别然说不清楚当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口气冲冲的,“那个四眼鸡?”“你今天怎么回事?吃火药了?”再迟钝简宁也感觉到霍别然的火气了。
“没事我就进去了。”正值青春期的霍别然还没有来得及学会委婉,甚至还不会如何分辨自己的情绪。
“你回来。”简宁一把拉住霍别然的胳膊,霍别然挣脱了,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别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你没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呢!”霍别然转身就走了,就是这样一个赌气般的转身,很多事情就偏离了原本该有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