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就是这样,要不是随心所欲,要不主是想当然。即使张曼宁与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甚至放在光学显微镜下看,也是最合适的伴侣,但此时的景然,绝对不会将与张曼宁的默契联想到爱情上去。
甘尚川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医院回来。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心理医生,也不是第一次尝试心理治疗。那位主治医师姓白,四十出头,但有着非常好听的声音,两个人像朋友一样的交谈,医生就有这样的魅力,可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让人破除对陌生人的戒备和心防。那位医生对她的评语是“你是我见过最正常的精神疾病患者了”“你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告诉我,怎样可以在这个太阳光线这么猛烈的城市还能保持这么白的肌肤的”。
其实,这些语言并不如何优美婉转,甚至连赞美和奉承都算不上,但是甘尚川喜欢跟她聊天,那位白大夫身上散发的善意让她觉得安全。最后,她问大夫她能好吗,她还记得当时医生的眼神和微笑。那是一种来自专业的自信。她相信任她。
接着,她还参观了她即将入院治疗的地方,那看起来更像一个疗养院,但又比疗养院更像病房一些。住院部的护士告诉她,每天早晨,所有的病人要做体操,每天晚上还会有很多活动和小游戏。她打听了很多细节,也提前预约了床位,她喜欢那个房间,因为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花园。
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变化,对甘尚川而言。这是她第一次用正面的力量和积极的态度去面对内心深处的自己。在整个过程中,她都显得兴致勃勃,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厌恶和排斥。是的,不是所有心有隐疾的人都能如此乐观地去面对病情。甚至,她还在回去的路上跟yoyo调侃:“我这叫阳光型抑郁症。”
一个阳光型抑郁症患者,姑且这么叫她吧,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心情很阳光的时刻接到了景然的电话。
一根电话线自然无法承载两个人为什么都如此喜悦的原因。但,那股愉悦的传递是畅通无阻的。
两个人好像都忘了上一通电话的事情。她兴致勃勃地听景然在电话那头对她的嘘寒问暖:s城这几天还热不热啊?没关系,再过几天就好了。院子里的桂花开了么?是嘛,说得我现在好像闻了味道。哦,你还记得小时候吃过的桂花糕吗?你家请的那个阿姨会做好多南方小点心,哦?是吗?你也会?我怎么没吃过?嗯,扬梅汁儿,听起来挺不错。那等我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口福?
两个人说了好多话,其实彼此都不是健谈的人,至少景然不是,但真奇怪,在这种隐隐兴奋的氛围下,虽然彼此都没有提到为什么那么高兴,聊天的内容也是东拉西扯,从s城的天气说到小时候的消暑小吃,从小吃的做法说到意大利餐厅里吃到的海鲜沙拉,从吃的说到旅行,说到,说到法国,又从法国人说到了法国电影,两个人又开始畅谈小时候看的电影和电视剧,说到她看《血凝》时害怕得躲在沙发后面吓得要哭,说到他迷上了大西洋里来的人,成天戴着那个蛤蟆墨镜……
一直说到手机发烫,天色偏暗。甘尚川挂了电话之后,把没电的手机扔在一边,伸了一个懒腰,她正在好起来,不是么?
这真是一个美妙绝伦的夜晚,景然早就从床上起来,他破天荒开了一瓶酒,喝酒的时候,他的嘴角一直挂着笑。是啊,怎么能不美妙呢?
我们每个人,画地为牢,自以为自己能撬动地球,其实不过都是棋盘上的可怜棋子而已。甘尚川想,还是白大夫说的对,不要过分执着于精神层面的自我剖析,把心思放到执行层面上来。
这世间就是这样,有些人微笑,就有些人生气和烦躁。至少袁五很烦躁。自从甘尚川回来之后,袁五就彻底沦为盯梢小弟,虽然他在陆氏集团里还挂着一个堂堂副总经理的职务,但这也不能掩盖他的郁闷和烦躁。其实,单纯盯梢也就罢了,这远不是导致袁五烦躁的原因。他的不满和郁闷都是冲着陆东皓去的,至少他越来越看不懂他一向唯命是从的大哥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袁五原本不叫袁五,他的原名是袁少卿,这名字是他那个文绉绉的外公给取的。除了这个文绉绉的名字,袁五这个人跟文绉绉一点边也沾不上,他老家在香港,家里还有武馆,当然名义上是个武馆,也可以说这事袁家的会馆。
陆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他父亲就把他送到了陆老爷子身边。在别人的小孩读书上学的年纪,小小年纪的袁五学的是自由搏击、擒拿、跆拳道……他也上文化课,文化课是武器史,各种枪械的演变和发明。他,是天生的军人,也是天生的杀人武器。那时候,他还没见过陆家的那位少爷陆东皓,直到后来,陆老爷子领着陆东皓跟他说:“少卿啊,这是你的大哥。”
从小,他就被灌输者这样一种思想,他的生命是为陆东皓而存在的,如果没有陆东皓,他就不会被陆老爷子看上,或许,他还在老袁家的武馆里,当然那地盘也不小,等到他长大了,他或许也有自己的势力和兄弟,然后带着他们打打杀杀,养家糊口,说的好听点,他是被当做陆东皓的贴身保镖在训练和培养,说的不好听点,他是陆东皓的肉盾。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当肉盾,这种感觉并没有多舒服,但他依旧在刻苦地训练着,他唯一的娱乐就是跑去泰国打两场黑拳,胜利可以让他有些许的愉悦,而不是对着沙袋,枪靶做着日复一日枯燥的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