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东皓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是如果肌肤也会呼吸,应该可以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的屏气声。他放松自己的身体,坦然面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目光灼热得有些异常。
他心里的惊诧却犹如翻江倒海,过往的片段线索开始一条条印证自己的猜测。然后,他的嘴唇上传来一股柔软而炙热的触感,嘴唇与嘴唇之间的接触,一触即分,此后目光消失了,热度消失了。可是留在他心里的震撼久久不曾散去,他的手压在自己的脑后,如果对方再细心点,可以看到他手臂上突然绷紧的青筋快要跳出来。
浮生未歇(12)
七月流火,张曼宁在s城最炎热的夏天突然抵达。倘若不算上张家在军界显赫的背景,这位在北京和上海各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全国十大青年女律师也绝对不容人小觑。
高绍南在机场见张曼宁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或许不如平常见到的莺莺燕燕那么妖娆,可是摘下墨镜一看,也是别有味道的飒爽英气,尤其是那股气场,平常的男人恐怕要退避三舍吧?
“赶着回家见老公啊?你家景市长去区里调研了。”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张曼宁瞥了他一眼,一副我真的不想认识你的模样:“要不是跟你是同学,我真懒得搭理你。”
“哟!小曼儿生气了啊,行,哥认错,哥班也没上,在这站了半个多小时接大小姐您的机,真是吃饱了撑得慌。”
“爱接不接。”张曼宁很顺手地把行李交给他,跟着他走出了机场。
“姑奶奶想去哪?小的听你吩咐。”
“去酒店,洗个澡,睡个觉,吃个饭。”
高绍南跟张曼宁从大学就是同学,到了美国后,好巧不巧又是同一个学校。学的虽然都是政法,可是很明显一个心不在此,一个雄心勃勃,但倒不阻碍两个人的友谊。张曼宁身上有股男孩气,尤其在异国他乡,两个出身相当的人很容易成为朋友。因为识于微时,所以交心则易,彼此都不是善茬,但好在,对对方来说,高绍南如何坏,那都是旁人的看法,张曼宁就算是跟景然结婚,也不妨碍高绍南继续认这个女人当自己的哥们儿。更何况,世界就这么小,绕来绕去,都在同一个圈子,出了事,高绍南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跟张曼宁都是受害者。
两个受害者一路插科打诨,吃饱喝足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那女的是景然的初恋?”
高绍南点了点头。
“消失了若干年,然后突然回来了,两个人又见面了,复合了?怎么听着那么狗血啊?”在外人面前,曼宁是轻易不会示弱的。即使说着的是跟自己婚姻密切相关的事情,口吻还是那么的事不关己。
“其实吧,那女的,我真没想怎么样,谁知道你们家那位真是铁了心地把哥哥我往死里弄啊,你知不知道醉生梦死这一倒,哥哥损失有多惨重啊?”
“得了吧,你还演戏演上瘾了?你给我好好说,一句也不能漏,你跟那女的是什么关系,那女的跟景然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倒出来,要是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我要你好看!”
高绍南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又想到这事无论如何总要有个了结,再这样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说到底还是要靠张曼宁。更何况,他这个人怎么样,张曼宁跟他同学那么多年,又不是不知道,他狠了狠心,干脆一骨碌说了起来。
高绍南并不擅长讲故事,一件事情讲得七零八落,遇到心虚的时候还要扯些有的没的,不知道是为了搪塞张曼宁还是说服自己,就这样,张曼宁还是在支离破碎中大致拼凑出了前因后果。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吐出一口长气。
“我要是那个甘尚川,我非一刀结果了你。”
“那不是年少不懂事么?”
“那你现在就很懂事了?懂事了你还去招惹人家?”
“哎,我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感觉。以前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她成天在我面前晃悠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见着她,心里还是跟猫抓了一样,没着没落的?是,我也觉得自己挺浑蛋的,但我要是有半点办法,我真不会那么干的。”
“高绍南,”张曼宁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你丫真变态!”
“我?变态?靠!我变态怎么了?那个景然就不变态了?平时装得跟那什么似的,一脸的道貌岸然,你不知道这政府的那些女的一个个迷他迷得不行,切!结果呢?还不是搞那套,家里一个,外面一个。哦,你还记得井巷子那里的老房子么?知道现在是个什么行情不?一两千万的四合院,那女的现在就住在那呢!你以为就你们家那位是个正人君子?别说这个,就看他整我的那些招数,那叫一个阴险毒辣!一阵风地开展什么所谓的政治学习,要建立什么新文化模范城市,口号唱得那叫一个响,搞了半天还不是公报私仇!”高绍南愤愤不平地说。
“绍南,你知道你输在哪儿么?”张曼宁突然就冷静下来,“你这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你以为旁人也跟你一样,你真的以为景然这么做,只是为了报复你吗?”
她在想象中勾勒那个白衣少年,热情,阳光,有着不逊于太阳的灼热,从小年到青年,他可以为了要守护的女孩跟人打架,跟家里人抗争,青春的叛逆不是为了叛逆而叛逆,而是为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张曼宁在酒店休息了一个晚上,隔天早上才回到政府大院。景然不在,行李箱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她坐在沙发上,才开始慢慢回味昨天高绍南讲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