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封醉生梦死,是他的第一场战役。
没输但也没赢,这让豪情万丈的他稍微有些懊恼。
高绍南闪得很快,一间醉生梦死,他不仅没有抓到陆东皓的一片衣角,甚至连高绍南的把柄都没有找到一个,这才是他沮丧的根源。他试了一次水,s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至少在高绍南这一派看来,他这样的举动完全属于冲冠一怒为红颜,莽撞冲动,没有章法,他想这样也不算打草惊蛇了。
他的上司,坐上s城市长之位,一坐就是十二年的老油条梁伯庸还跟他打过招呼:“景然啊,差不多就行了。这也算是你的成绩,明年我就要退了,你就算什么也不做,这位置也是给你的。何必非要把人赶尽杀绝呢?”
s城的政局一直都很稳定,与它突飞猛进的经济发展速度相比,这样的稳定甚至带着点迂腐的味道。一套百分之九十都是本地人的高层班子,根系派别盘根错节,已经像经年的大树般长成了一团牢牢牵制而又坚如磐石的根系。高绍南的父亲从s城的市长一路升上去,还留下了自己的亲儿子,算上亲信嫡系还有利益共同体,景然想要撬动的又何止是区区一个高绍南呢?按理说,他其实跟高绍南同出一脉,他父亲因为不想儿子吃苦被排挤,都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可惜的是,景然并不是这种愿意同流合污的人。
浮生未歇(9)
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他的妻子张曼宁在事后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两个人,一个做律师的,全国各地忙,十天半月打一次电话,一年半载见一次面,但好在,彼此都心知肚明要在外人面前维持着政坛新秀与律界精英珠联璧合的和谐假象。更多的时候,景然觉得这样的婚姻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各取所需,各担其责。
“听说你为了一个女人砸了绍南的场子?”他的妻子从来不会没事给他打电话,如此问来,必然是有了别的风声。
“砸错了?”
“砸都砸了,还能有什么对错?景然,这次扩大会议没有你父亲的名字。”
“我知道了。”
“绍南给我打过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s城。”
“他让你来做中间人?”
“我真不明白你们两个,大家一个院子长大的,斗气斗成这样,搞砸了老人家的算盘,他明年还指着你跟他两个搭手呢。”
“老人家也有算错的时候。”
“景然……”
“什么?”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景然沉默了一下,不确定这是试探还是夹杂着别的什么企图,但他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但又不是很确定。
“他们是谁?”
“算了,没什么。早点休息。我下个月回来。”曼宁叹了口气,赶在听到景然答复之前挂了电话。
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洒脱的,当婚姻不再是单纯的两情相悦的时候,她一直提醒自己要冷静、客观、理性地去看待这段婚姻和自己的丈夫。
她从很多个视角观察过自己的丈夫,那个名叫景然的男人。恋爱的时候,她从女人的角度看过他,风度翩翩,一丝不苟,克己复礼。他尊重女性,那种尊重不是流于表面的礼节,而是从骨子里的尊重。她跟他讲过,她的那些朋友,结婚前如何的火树银花,活得自由自在,可是一旦踏入婚姻,就从橡树成了菟丝草,成为依附于男人的一根藤蔓。无论她的背后站着的是不是实力相当的家族,她说她不要做那样的女人。景然说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人生,婚姻不会改变你。
他说到做到。于是她沉溺于事业,她参加过中国最大的反倾销案的诉讼,全程参与铝矿石谈判,渐渐的,人们不再因为她的姓氏,她背后的势力而做理所当然状,而是真正的尊重她个人的能力。她要感谢他,一段锦上添花的婚姻,一个没有任何负摩擦力的伴侣,一个真正让她展翅高飞的环境,而不再是旁人手里系着的那只风筝。
她也从朋友的角度观察过他。他是她真正的良师益友。在她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他劝慰过她,不要用力过猛。在她最沮丧最怀疑自己的时候,他把她的成绩一一数来,轻描淡写就能让她恢复信心。每每遇到疑难杂症,她会向他虚心请教。他总是说,那是她的专业,但他提点的那一两句,总会让她茅塞顿开。记得一次最让人憋气的谈判,外方咄咄逼人,己方退无可退,再下去就是满盘皆输。他也会提醒她说:“如果谈判中止呢?”她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过不了几天,外方的谈判代表因为涉嫌经济受贿被逮捕,此项谈判被迫中止。事后,她吐出一口长气,无论是大刀阔斧,还是剑走偏锋,景然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人。
她还从合作伙伴的角度观察过他。有时候她也会问他那著名的三段式:你是谁,你要的是什么,你要成为谁?他没有回答她,但眼神亮得咄咄逼人。这个时候,她看得到他的野心。她知道,她选择了最有挑战性的伙伴。她不会觉得一路走来会寡淡无味。有时候,她也想象过,她跟他,一个是张牙舞爪的老虎,一个则是假寐以静制动的豹子,她知道有一天他的成就会远甚于她,那才是她,张曼宁此生最大的成就。
浮生未歇(10)
可是,她从来没有从情人的角度,妻子的角度观察过景然。她以为他们是最超脱的一对夫妻,不在朝朝暮暮,是真正的灵魂伴侣,夫妻搭档。她以为她懂他的全部,他的性格,他的事业,他的理想,他的志向。但是,她从来不认为她认识的那个景然会是一个耽于女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