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子,不要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他的头埋在衣服里,听起来闷闷的,带着一股浓浓的鼻音。甘尚川不知怎的,觉得胸腔里传来一股酸意,快要控制不住喷薄而出,她一把推开他:“神经病!”
陆东皓被她一推,仰躺在床上,觉得四肢百骸都丧失了力量。就这样躺着,也好。
“我困了,你自己找地方睡吧。”他看也不看她,拉了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甘尚川怒极反笑,这种无赖而又带着孩子气的行径出现在陆东皓身上,她真是恨不得全世界仰慕他、崇拜他的人都来现场瞻仰,这还是陆东皓么?
她拿了手机,翻出袁五的电话:“袁五,来香格里拉酒店,1401,把你老大接回去。”说完挂了电话,走出了卧室。真是庆幸当初订的是套间,否则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尴尬的局面,进而又想到陆东皓真是无所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看来这地方是真的不能住了。她接着又给yoyo打了电话。
陆东皓听得清楚,听见甘尚川在外面收拾东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了出去。
甘尚川正蹲在地上跟行李箱作斗争,一抬头发现陆东皓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他蹲了下来,捧着她的头:“你这么别扭,谁受得了你?嗯?”他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刚吹干的头发,还带着一股洗发水的清香,“好好过日子,我不再来烦你了。”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径直起身离开了。
甘尚川听见房间关门的声音,才颓然坐在地上,满地都是散落的衣服,她愣了半天,也不知道是怒从心起,还是怎的,她狠狠地把行李箱惯了出去:“陆东皓,你去死吧!”房间里一声巨响,最后只听见她压抑的哭声。
景然在第二天跟甘尚川吃饭时,明显感觉到她精神萎靡。
“怎么了?”
“没睡好。”
当景然再一次提出让她搬出酒店时,甘尚川竟然没有拒绝,还委托景然帮她找个合适的住处。景然心里有些小小的喜悦,好像曾经的信任与依赖正在十年之后,渐次复苏,他乐于看见两个人之间这些细细碎碎的进展。
景然是个好男人,尤其是在他想对某人好的时候。他给甘尚川找的房子,是闹市里不可多得的静谧处,一户一院。开门就是天井,院子里种着花草,不是一副刚搬来水土不服的萎靡样子,这些花草被拾掇得很精神,枯叶是修剪干净了,剩下青葱的枝桠,想必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院子里又是一番繁荣景象。最难得的是院子角落处还有一枝腊梅,香得正是时候,越发衬得这里古色古香,不食烟火。偌大的鱼缸里还浮着几片睡莲的叶子,几尾锦鲤游得懒洋洋的,可不是养在透明鱼缸里那副坐以待毙的模样。
穿过天井,就是正屋,物什摆件样样都说得出来头。
“景哥哥,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处地方?住在这里,穿个白裙子都可以演聊斋故事了。”她是真的喜欢,摸了摸黄花梨的椅子,又看了看那半新不旧的瓷瓶上面还插着半人高的腊梅,像是回到了祖屋。
浮生未歇(4)
“主人出国了,你就安心住下吧。想住多久都成。”他都没好意思坦白,这房子是他千辛万苦买下的。
真有这样的主人,在市中心买下这样一片院落,还打理得那么精心,不缺钱花的主儿还舍得让房子给旁人住?她也不揭穿,笑了笑,四周都看了看,表示随时都可以搬过来。
景然落下心头大石,终于觉得这番心血没有白费。
“这里离你公司也近,就是离创意园远了点,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再帮你看看。”
“行了,这里挺好的。s城能有多大,远能远到哪里?再说创意园还没开工呢,平时还不是窝在公司里。这里挺方便的。”
甘尚川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走吧,景哥哥,我请你吃饭。”
蜜莉从收了甘尚川支票那天起就一直惴惴不安。她已经不年轻了,守着这间小小的麻将馆,潦倒度日。年轻的时候,不是没有挣到过钱,可年轻的时候也走过许多弯路,那张支票于她,不是没有诱惑的,她甚至想过,这些钱够她买下几间铺面,可观的租金足以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可即使如此,她依旧不敢轻易动那张支票。这世间有许多诱惑,甜美得犹如伊甸园的那颗苹果,可以轻易击中当事人的软肋。但它们之所以被称为诱惑,往往因为要为那一时所得付出更大代价。
外面的人不知道为何醉生梦死可以成为本市最大的销金窟,蜜莉不可能不知道。在十二楼以上所有的房间里,那些达官显贵一晌贪欢的证据都被背后的那双“眼睛”一个细节都不错过地录制了下来。这是蜜莉所知的冰山一角,而仅仅是这冰山一角,她都可以窥见这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与他们织成牢不可破的一张权色交易的蜘蛛网,像是一局构思缜密的棋局,彼此牵制,彼此依附,彼此讨好,彼此要挟,引而不发,成就醉生梦死的十年辉煌,成就陆氏地下王国的坚如磐石,成就s市最密不透风的权钱网络。
而如今,甘尚川给了她一份名单,要求她给出那些人物的录像带。旁人或许会诧异,为什么蜜莉已经离开还能有开启这个神秘帝国的钥匙,可是甘尚川知道,她有。这就已经让蜜莉觉得万分头疼。她以为,这是她在醉生梦死做得最隐秘的一件事,她将此看做是自己最后的底牌。因为见过太多不堪的结局,出于内心的恐惧和不安,蜜莉偷偷地备份了这些证据。但从没有想过这些她原以为是用来要挟旁人的证据,有一天也会让她引火上身,成为别人要挟她的证据,尽管是以交易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