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点一滴,从她的体内流失,以前的她总是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事情会比活着还要好,居然真有人为了自杀前仆后继,如今她终于洞悉,这世间最难的不是死亡,而是让自己活着。活着,煎熬在屈辱的地狱,看着亲人逐渐离自己远去,看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看着自己天真地坠入地狱,大抵,总是死要容易多了吧?
只是,她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浮生未歇(6)
“连死的心都有,怎么都不敢活着?”他看着她,憔悴苍白,哪里还有昔日掌上明珠的样子。
她的眼底早已不是当初清澄的一片,染上一层阴翳,嘴角牵扯一朵哀凉的笑:“死,比活着容易多了。”
“那倒也是。可别死在我这,出去之后,你想怎样死就怎样死,别脏了我的地方。”
她睁开眼,看着他,眼神里绽放出灼灼光芒,哪里像一个濒死的人?
“我不死了,我要活下来。”
活下来,好好活着。活给那些人看。
她知道自己变了,死过一次的人,终究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像那些从身体流失的血,只是为了跟昨夜作别,天真,一去不复返。曾经的懵懂少女,一夜成人。
成人的世界,没有童话。没有爱她护她宠她的亲人,只有她自己,遵循法则,蝼蚁偷生。
再次遇见当初骗她进醉生梦死的那帮公子哥,是在她伤愈之后的三个月。
偌大的包间,莺莺燕燕围绕,那五六个人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用肆无忌惮的目光蹂躏着她。
“以为上了东少的床就可以翻身了?”高绍南捏着她的下巴,“这么好的条件在这做服务生是不是太可惜了?还是,你把我们东少惹不高兴了?”
“三少,当初东少先看上了她,害得我们这帮兄弟没看成好戏,今天说什么都不能放过她了。”旁边的人在咋呼,在起哄,可她早已置若罔闻。
“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高绍南。”她看着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加害于她,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但她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她父亲连累的如此简单。
是啊,什么时候得罪的呢?高绍南差点被这样一句话问到窒息。这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你在乎的,旁人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做了什么,他又怎么了,她一点也不知情,无辜得一如从前。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她把他写给她的情书当着院子里那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念出来,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高绍南,你还写错别字!”是从那个时候起么,他恨不得把她笑靥如花的脸撕烂。
是她把他考了零分的考卷给他父亲,害他三天下不了床;是她从他书包里抢过一本黄色漫画,满教室乱嚷嚷:“你们快来看啊,高绍南看没穿衣服的小人书,真是不知羞。”
那个时候的她,无法无天,因为她的身边永远都有那位景哥哥。那个时候的她,娇蛮霸道,喜欢在他的板凳上滴上红墨水,喜欢上课的时候拿圆规戳他的背,喜欢一切看着他恼怒大哭的恶劣行迹,而她以为这只是年少无知的恶作剧吧?她的那位景哥哥只会在听她大笑着诉说今天高绍南又如何如何的糗事时,摸着她黑亮的发丝说:“小川子,以后不要这样胡闹。”言语宠溺。
她问他,哪里得罪了他。哪里呢?不过就是把一颗懵懂的少男之心随意践踏,视若草芥,不过就是让他整个青春岁月暗淡无光,充满了难以言表的自卑和屈辱。就是让这样的怨毒像蔓草一样慢慢繁衍,生长,长成如今这般模样。他,跟她一样,不过十八岁,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道德拘囿,有的只是想让眼前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无法无天的天之骄女打落凡尘,让她尝尝屈辱的滋味。
他,是真的恨她。如今,他带着年少时的耻辱烙印,带着长久以来求之不得的空虚与怨怼,带着胜利者那邪恶肆虐的笑容,来报复她。
他急切地想证明什么,证明过去都是错误,证明如今她也有这般下场,证明他也可以把她玩弄于股掌。
浮生未歇(7)
他看见她跪在地上,捡起他故意打碎的酒杯,他逼着她,喝下混杂了药物的烈酒,他要她在众人面前一件件脱下衣服,脱下廉耻,脱下尊严,脱下骄傲。他觉得血液里仿佛有若干野兽在叫嚣,在翻腾,他兴奋得有些颤抖,嘴角带着一股嗜血的狂躁。在这样的场景下,在那样的年纪,人性,早已若折堕的星子,悄然无踪。
“三少,今儿怎么那么好兴致到这来玩啊?”不速之客打扰了他嗜血的盛宴,那个叫陆东皓的主人四两拨千斤地把甘尚川赶出了房间,名义上是惩罚,实际上彼此心照不宣。
“看着她,别让她乱跑。”陆东皓把她关进了最顶层的那间房间。从此,在醉生梦死,谁都知道,她甘尚川,是陆东皓的女人。
“为了你,我把省长公子都得罪了,你说怎么办?”他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那是因为那位省长公子还没放在你的眼里。”她勇敢地回视着他,早已褪去了当初的青涩和胆怯。
他有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些高干子弟,年纪轻轻但早早就洞悉世情,即使如天真的甘尚川,跌了一跤,迅速长大,早已没有那懵懂的纯真。
不,也有。在她想讨好他的时候。她仿若知道他喜欢她什么,状若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有时能让他怔忪一时。
“省长才刚刚坐稳位置,怎么能让自己儿子与昔日政敌女儿的桃色绯闻斥诸报端,高绍南快要被他爸送出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