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抒磊勉定心神,开始入睡,养足了精神,在展风等人离去的时候,他是最气定神闲的一个。
展风瞒了庆姑跑路,意气风发之下,还带着焦虑和不舍。为他送行的是归云,因向抒磊下令不准归凤来送,更不准展风将准确离去的时辰告诉归凤,怕周文英那边知晓。也因周文英早闻了风声,调齐手下人马护住家宅,方家半刻走不了半个人。归云免不了叮嘱再叮嘱,她也为展风准备一笔款子,两人推搪一阵,展风又怎拒得了归云的意思,不得不收下了钱。向抒磊笑:“卓太太没有顾虑错,那边仍是层层叠叠的关系,有了孔方兄开道,往后路能好走些。”展风却道:“我自然是跟着向先生的。”向抒磊神色淡淡的:“前方情况复杂,届时并不是人人都能靠的上。军人天职,当以服从为先,战场之上以己之安危为慎,再图智勇杀敌报国,方为良选。”展风学生般点头。向抒磊往他身上一推:“好好上路!”展风临走仓促再问:“我妈那边——”归云接口:“我会照顾好,你宽心,我想好法子向她解释了!”展风的身影也随着火车远了,归云耳边响起他小时候说过的话:“我想去当兵,打日本鬼子!”
声音清脆,转瞬他们长大,转瞬他踏上他的征程。“走的有走的的责任,留下的有留下的责任,各尽其责。”向抒磊站在她身边说。
“向先生,你几时走?”归云问。向抒磊看表:“快了。”在方家门外隐蔽的弄堂里的小汽车中,徐五福也问他:“向先生,几时动手?”
他依然看表:“快了。”徐五福焦急:“时间都过了老久。”向抒磊望向车窗外的景,天渐黑,满月起,皓洁无暇。树杈上的小麻雀一只两只趁着尚有霞光飞走,也许也是赶着回去团圆。他安排的人们也一批两批地上了火车。只留下这车里的两个人,暗中监视着方府的高度戒备。周文英怕,怕的要死,调集了几乎全部的人手保护自己安危。等闲近不了。他根本不想接近。天全部黑了去。向抒磊摇上窗:“去杨浦那间靠近十六铺码头的石库门仓库。”说出地址来。
“什么?”徐五福惊叫。他重复一遍:“上边下午重新下了命令,查到他们藏军火和棉布粮食的中转仓库,要我们将错就错,扰乱敌心,先炸那间仓库。”喝一声,“时间不多,开车。干完这宗即刻可上火车。”
徐五福不得法,硬着头皮开车,手里已经浸出汗渍,把着龙头的手也不稳。向抒磊扶了他的手一下:“上面行事变幻莫测,我们都要习惯。”“车后面有备好的梯恩梯炸药,份量不够,单炸军火库问题是不大的。”他递出手帕给徐五福擦汗,“第一次做爆破任务,我怕的就是你们会害怕。”“还——还有其他兄弟?”徐五福虚弱地问。“都埋伏好了。”向抒磊淡淡说道。到了目的地,向抒磊着徐五福在隐蔽处等好。他提了炸药下车,只在转个身,他就看见了那车又启动了,歪歪扭扭沿着来时的路再开回去。唇角撇出极为冷淡的笑。这里人手被调去方府不少,余下的戒备也紧,但阻不了他。地形他熟,格斗他也行,只要人不多,皆可摆平。打手、密探、杀人、爆破,都是军统局的课程。当然还有心理战术。
向抒磊单枪匹马潜进去不难,他时间有限,弹药也有限,只能捡核心的地方用。一路进去已经惊动了外边防守的人,他须抓紧时间做完一切。引爆的过程只有一瞬,成排的石库门首尾相关,塌了中间段,火势向两边迅速蔓延,他从火光里冲出门。外面已经围了几十个日本兵,悬着刺刀举着枪,另还有几十个帮派打手,横眉竖眼,白衫青褂黑裤大档。他们就等着他出来,他也知道一出来迎面就是这群人。他一人对视他们。他们的头不是周文英,是一位军服革履的日本军官。向抒磊熟悉他们的军服,这位是少佐,等着从这场战争中建立功名飞黄高升。周文英自然也在,站在日军少佐身后,徐五福站在他的身后,被一名帮派打手押着,缩头缩脑。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向皇军投降!”周文英狐假虎威地叫。向抒磊落落站定。“不是我们,是我。这里就单我一个,毁了你们几十把手枪、几挺机枪、和几房间的棉布而已。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你们的运货船可以休息了。”他转头闲闲望了火势:“再不救火,这里一排石库门都烧光了,你们搜刮的棉布、医疗用品、粮食都会落空。”日军少佐脸色铁青,先用日语吩咐左右救火,再凌厉地看向向抒磊。“玉面罗刹果然机谋百变。”他说出一口流利的中文,这是他要在中国战场建功立业的基本功。
向抒磊坦然一笑:“跟你回去向皇军效劳,那是不可能的,我们蒋委员长会丢了面子,戴主任也会暴跳如雷。”日军少佐拔出军刀,撑在身前,凝重道:“可惜!”他颔首,“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敬重英雄。”“我的命很值钱,所以希望贵国有诚意地来取。”向抒磊仍是撇着薄唇笑。
“请说。”日军少佐道。向抒磊指了指徐五福:“这个人是中国的汉奸,而我,不允许自己比汉奸先死。”
徐五福惊恐了,双腿直颤,他悲号:“向——向先生——他们——他们用我爹娘性命来威胁我的啊!我——不能——不顾他们!”向抒磊厉声道:“你可以犯第一次,就会犯第二次,但糟糕在遇上我,我不容许有第三次行为发生。”徐五福颤抖地跪了下来:“我没想要害人,我只想——救我——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