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知道她的价值。第一个站起来的是陈老板,他也不管倚在身上的筱秋月来,道:“白牡丹今朝竟来光临我们饭店,真是蓬荜生辉!”他亲自为雁飞拉了椅子,雁飞接过来,往归云和吴老板当中一挤,坦然坐下。
陈老板又叫堂倌倒茶,一过分热情,就显出小家子气。筱秋月掌不住了,叫:“达令!”
但只能由着雁飞同众人亲切问候,再也插不了第二句口。雁飞对陈老板说:“我本就想找找沉老板,下午我那边开一局麻雀战,想要问你借个粤菜大师傅?”有心的人问:“白牡丹要摆沙龙?”托王老板的福,白牡丹的沙龙在商界有点名气,大家都晓得,也都向往。
雁飞不疾不徐交代:“昨晚打麻将输给了交通银行的应总经理,应总慷慨,不要我还这些小本,今朝同我干爹拉队人马来吃一顿便饭。这个面子我总是要给的。”陈老板听得脸上放出一撮光。雁飞看在眼里:“陈老板今晚有没空?”正说到陈老板的心坎,忙应肯,落空的人也提醒:“白牡丹,你可好好搅了我们的局!”
雁飞笑:“什么搅局,大伙到我那边再开局好了。”尤其对着吴老板讲,“吴老板,今朝麻将你可要让我几手,我要赢些钞票给这个妹妹包红包呢!”她把一只手搭在归云肩上,吴老板没明白过来。“我干爹都应承好了,小妹妹许了人家,自然婚事要办好的,说不定就要定到粤雅来。我又不好失了面子,总得早些准备红包。”雁飞闲闲笑说。“哦!杜小姐要结婚了?”吴老板明白了,转了态度,“哎呀!恭喜恭喜!”
雁飞见尘埃落定,拉拉裙子,站起来,又将归云拉起来,说:“你上回说的那块料子已从南洋进口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你正好同我一道去干爹厂里拿。”归云会着意思,说:“太好了。”众人就不好留了,眼巴巴看着雁飞把归云带了出去,又摸不准归云的路数,但又想攀到雁飞这个门路,也是好的,就不追究了。雁飞直把归云送到饭店外去,方叮嘱:“你小心别着那几个的道,你那几个师姐已经下海了。”
归云叹气:“我晓得的。”又说,“还是你有办法。”雁飞笑:“今早恰巧同几个姐妹过来喝早茶,正碰见了。你还是得当心,没想到她们几个会对你下手。”继而冷笑,“要卖也要光明正大地卖,搞些小伎俩多没有意思!”归云愁道:“我原本还想能挨就挨,为了全家的生计。如今归凤的头肩也被卸了,其他姐妹又各有心思,实在难以维持下去的话,也只好做旁的打算。”雁飞点头:“也没错,老袁把戏班子玩的转起来了,你们岂是对手?”“他根本不是个好货。”归云怒道。雁飞拍拍她的手:“万事来找我。”往回探了探,“姐妹们还在等,我要回去交代,你且保重。
归云感激地握住她的手:“你总帮我,提点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以后我要你帮我的地方多着呢!我都不会谢你,你也不该谢我。”她们紧紧交握住双手,归云笑:“好,我本也不该见外的!”又互相嘱咐了:“一切小心。”
十八念奴娇?暗夜无明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海夜晚的弄堂,是鲜香的。营口的生计,日日上演。避开红头的印度阿三,人们在梧桐树下摆了家什。糖粥档、茶叶蛋档、梨膏糖摊,还有兰州拉面摊,煤气灯下,蒸染的生气,也是一座实惠的小不夜城。归云走进来,有点惊异,上回还没这么多人哩!她找老范的摊子,头上没有,深深往里一瞧,原来在弄堂最末。“呵呵,被赶进来了。”老范吆喝她过来,挺不好意思的。归云左右看看,生意还算兴隆。“到处有霸头,没法子,不好混啊!”原来是这样,生计艰难,处处虎狼。老范招呼归云坐下:“这个小卓先生呀,怎么对女朋友这样大兴?老约来吃馄饨。”他替她抱怨呢!可是她甘心的,心里一点点的松动。“馄饨香。”她羞涩地笑了,是喜的。老范停了排队客的份,要给归云插队,归云摇手阻了,还帮老范收钱端碗,又退让一阵。老范发觉归云心算了得,找钱比他拎得清,也算好手,只好让她做了。末了才为归云特特下了一碗馄饨,洒了很多蛋皮和紫菜。归云看时间晚了,忙一阵,卓阳竟还没有来,不由说:“他还没有来。”
“兴许马上就到了!”老范见自家摊位都坐满了,就将灶台理出来给归云。归云也不讲究,就着灶台吃了。同老范一来二去熟了,就什么都能聊,老范觉得这姑娘性子爽朗,越聊越开了心。
归云问他:“老范,你这馄饨汤怎么这样鲜?”“要这样的鲜,当然要下血本。人家只用葱姜麻油和盐,我可是到菜市场专门买了肉骨头来炖出来,挺刮正宗的骨头汤吊出来的馄饨汤。”“你倒肯下血本。”“混饭吃,也要讲个诚意,口碑顶重要,做瘫牌子最要不得。”也是实打实的实力干出来的,归云连连点头,她又看到卓阳写的广告牌。
“吃不吃在于你,好不好在于我!”他还没有来。煤气灯闪烁,她的心也在闪烁。怎么这样不守时?老范看出来了,替她骂起来:“这个小冒失鬼,怎么能让女朋友等呢?等一下老范好好教育他!”归云朝弄堂口望望,没有熟悉的骑自行车的人影。卓阳不应该会迟到,是迟到,还是不来?归云抓着辫子揉来揉去,热火火的心微微凉了半寸。他只是给自己送一张照片而已,自己反倒满了心,快要溢出来。人群聚了散,又散了聚,老范的客人来了又去,就要过了夜宵的黄金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