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中山王幼子是一个如此赤坦之人,以后远在北平王妃也能有至亲相伴。”朱棣厉眸深看了一眼徐增寿离去的方向,复又转头看向一几之隔的仪华,伸手覆上了她搁在几上的柔荑,道。
阿秋眼尖地瞧见交握的手,抬头和朱棣身后侍立的陈德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点头,领着一厅的侍人默声退下。
未察阿秋等人的离开,却先感手背上传来的烫热温度,这让仪华几乎反射性地一颤。接着,她忙悄然觑眼去窥朱棣,见他似乎没有察觉,定了定心神,压住抽手而出的冲动,随口寻了话道:“父亲因军务常年住在北平,在定府大街那也是有处宅院,如今虽是空旷了两年,但稍作些收拾,等三弟去了也是可以入住的。”
朱棣眼底晃过一丝不悦,将手中的软玉素手用劲一握,语气却闲闲地道:“王妃与本王倒想到了一块,不知这叫不叫夫唱妇随?”说着,迫人的视线牢牢地锁住仪华的身上。
想到一块?夫唱妇随?这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自问可没朱棣那副弯弯肠子。
仪华忍下手上的微痛,心下嘲讽的驳了一句,脸上却仿若不甚娇羞的低下头,没再出声。
这时厅外忽然有事来禀,朱棣松开了仪华的手,让人进来回。来人是此府的内务总管许公公,他甫进厅内,忙不迭行了礼,道:“徐三公子送了三株牡丹,小的等了许久也没闻得吩咐,这才想问王妃牡丹可是摆了进屋?”
仪华纳罕一问:“他还带礼来了?”许公公挑了挑眉,恭敬不变道:“回王妃,徐三公子一共送来了三盆牡丹,二盒子可食的樱桃。说这都是三月当季地,专送来予王妃您的。”
仪华听着好笑,欲待开口,朱棣已先扯了嘴角,淡笑道:“这个徐三公子倒是个急躁的性子,来走礼却不说有礼。不过也难为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有之份细腻心思。”停了一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徐不疾道:“王妃,三牡丹正值花期,灵谷寺的牡丹与北平枣花寺的牡丹齐名,后日,本王就陪王妃去灵谷寺上香赏花一趟,而后再回北平。”
灵谷寺上香赏花!?此寺位于应天中山陵附近,亦在冯妈妈墓附近,难道朱棣的意思?仪华心下一阵跳得厉害,她稳了稳呼吸,搁下冲出口询问的念头,只低应了一声,便绕开话题,对垂手立在厅下的许公公交代,道:“那三盆牡丹,你让人放在内堂的窗檐下,对着开窗能见着就行,还有那樱桃”迟疑了一下,忽而说道:“再过两个时辰,天该黑了,你派人去太子府接了炽儿回来,再把那樱桃挪一盒给允文送去。”
许公公一一应了话,躬身退下。
朱棣放下茶盏,皱眉道:“这些日子你和太子府走地到近。”仪华见他似有不喜,想起朱棣以后是要夺位,心思转了转,似漫不经心道:“是有些近,王爷也知炽儿长这么大,身边也没个同龄的小伙伴,小半月前在丧礼遇见了朱允文,这俩堂兄弟许是得缘,便互相走动了几次,若是王爷觉得不好,回北平迷后的四日里,臣妾让他好生待着既是。”
朱棣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视线扫向仪华仍盈盈一握的腰身,道:“常、吕二位长嫂相继离世,如今太子府后宫没一个可以做主的人,那几次妃是不用相处的人,至于炽儿他们一辈的孩童,多多往来倒是好的。”
还以为朱棣会反对,没想到他倒是赞成?仪华狐疑地瞟了一眼朱棣,口中应了是。
朱棣却似若未仪华眼中的狐疑,薄唇轻翘道:“你三弟此时该已回了魏国公宅了。”
魏国公宅,主院正厅
谢氏‘啪’地一声拍上高几,指着面前立着地徐增寿,气急败坏道:“什么?你想去北平从军!还去求了那个女人?”越说越来气,手直直的戳止徐增寿的额头,骂道:“你个逆子!前段时间那个女人是如何折腾我的,你没看见?现在你还木鱼脑袋的去求她?”
上香
徐增寿驾马回府那阵,早就料到谢氏会大发雷霆,这会儿也不躲不闪,就老老实实站着挨谢氏训斥。
谢氏叨了许久,可徐增寿硬是油盐不进,她心中怒气不下,直在厅中团团走转。一阵过去,徐增寿仍是半声不吭,一厅子的下人也没来劝,只觉下不了台,不由将怨怪在了身边新近的婆子身上,暗道还是薛妈妈得用,只可惜已是半只脚踏进了阎王殿。母子两正僵持之际,闻讯赶来的常氏一见厅内这般光景,她忙提着六福开的褶裙跨了门槛进屋,疾步上前搀住谢氏,劝抚道:“母亲您逐日头疼,太医说了气不着!您快别和小叔置气。”一头说,一头搀着谢氏回了上位坐下,又转头说徐增寿道:“三弟,母亲最疼的孩子就是你!再有什么事,你也不能和母亲赌气,可是忘了太医说过的话?”徐增寿被常氏三言两句一说,想起谢氏往日对他的疼爱,又忆起太医的话,不由羞愧。难当,就走上前两步,双膝下跪,道:“毋亲莫气。”气氛微暖,常氏见机奉上茶盏,又宽慰数句。谢氏接过茶盏,瞥了一脸关切的常氏一眼,眼中含着满意。
常氏低下头,掩下唇边的苦笑:嫁入魏国公宅都有十年了,难道还像初嫁时的新妇,不懂眼色一味的端架子,最后自吃苦头不成?谢氏抿了茶,气息渐平伏,抬首夸了常氏一句,对着一厅下冷笑道:“养你们真是白养了,给本夫人滚出去!”七八名下人心中暗暗叫苦,自从老爷纳了林姨娘,夫人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叫他们走也是好。这样一想,几人脚下生风似地一股烟儿的退了出去,在厅外檐下伺候。这时,徐辉祖恰似从宅外回来请安,见下人们敛容凛气立在外面,心中料定有事发生,又存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让了他们立在阶下守着不让人进,方阔步进了厅中,果真见里面情况不对,便问道:“毋亲何事如此动气?竟罚了三弟的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