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蕾故意绕开话题,指着顶上说:紫藤花真香啊。大哥以前宫中可有?
朱允炆道:宫中花木繁多,偏生没有紫藤。但我更喜欢紫藤。就像现在,我更喜欢现在的我。
幼蕾道:大哥这个样子很好。
朱允炆道:名利皆是身外之物,转瞬成灰,只有真挚的感情才是人生的依托。看向幼蕾,道:大哥想问小兄弟一事,小兄弟就当是对兄长谈话,好么?
幼蕾预感其要说什么。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却不作声。
朱允炆道:大哥就直说了。适才听小兄弟吹箫,情感蕴于内,小兄弟是有所念吧!如果大哥猜得不错的话,是那位禇公子。
幼蕾略有些羞赧,低了头,也不接话。
朱允炆又道:小兄弟,如果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就不要让彼此留有遗憾,我看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应该说清才好。
幼蕾惊疑地抬头,心里紧了紧。她知道大哥对自己一番心意,要说这样一番话恐怕内心已踌躇了很长时间。
朱允炆继续道:这些时日被关押,便想了很多事。跟小兄弟一起过了这么多美好的日子,我知足了。微微叹了口气,他,值得你爱,明知我的身份,不邀功,而竟把我放了,可知在他心里你最重要。为了你,他名利都可以不要。
不是这样。幼蕾接道:他会有他的考虑,而不一定是为了我。我了解他,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放弃他认定的东西。
纵使不是这样,你跟了他,他会带给你安全感,会让你幸福。
这也不一定。幼蕾道,大哥,你不用为我操心了。我现在只希望能够忘记他。
哦?朱允炆惊疑了,何苦如此,是为那个苏小姐吗?纵然他有苦衷不得不娶苏小姐,你也该谅解他。
幼蕾讥笑道,我谅解他?他何必要我谅解?又道,大哥,也许宫里三妻四妾,你会认为这无所谓,很平常,可是我只想拥有一份简单的爱,哪怕贫贱,但是彼此可以温暖对方。
朱允炆道:不错,如有爱的人,便只想与她白头携老。看向幼蕾,笑道:我希望他能珍惜小兄弟。其实我不知有多嫉妒他。
幼蕾叉开话题,道:大哥,以前后宫那么多人,有没有喜欢的?
朱允炆渺渺沉思,道:对一个人,动过心。她来自民间,原是我姐姐的丫鬟,我有段日子很苦闷,便每日黄昏吹箫,她就每日在外面听。后来有一天,我把她叫住了,而后教她吹,她天赋很高,很快就学会了,现在我也吹不过她。她又要求学写字,我也教了她。她很用功,每每要学到夜半。姐姐见我喜欢她,便赏了给我。她喜读政书,每每我在书房,她就过来翻书看,资治通鉴、史记她都爱看,也有很多常人没有的见解。我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听她的。……总之,很后悔。想想自己一介男儿身,尚不如一女子。
女子又不一定不如男的,只是历来总是重男轻女,女子没有书读,女子要以父、夫为纲,完全屈从与男子。社会就按男子的需要、趣味在塑造女子,想想真不公平。幼蕾道,又问:你那位妃子逃出来了么?
朱允炆道:哎,因为我总不听她的劝谏,她很绝望,见了我闭门不纳,后来有了病,在别苑住,逃过不死,但是还是降了四叔。现在做了四叔的妃子。
啊?幼蕾不禁叫起来,道:你恨她么?你曾经那么爱她。
朱允炆道:我一点都不恨。她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而且,为什么要她陪我殉葬呢,是我技不如人。四叔骁勇善战,又有雄才大略,她,会欣赏他的。我知道。
幼蕾奇道:你胸怀真广,连害你的敌人都赞扬。大哥,我却欣赏你。
朱允炆腼腆道:小兄弟拿我说笑了。
幼蕾凝视他,轻轻道:大哥,我会陪着你的。朱允炆一怔。幼蕾定定道:大哥不比谁差。跟大哥在一起很舒服。我喜欢。阳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溜进来,在朱允炆湿润的眼睛上擦出光彩。朱允炆执幼蕾的手,道:小兄弟,你真善良,但是,大哥不能给你幸福。所以,大哥不想这么奢望……
8
早饭后,趁沅沅未起身,禇士弘溜了出去。
无所事事。他一个人在人群中,觉得孤独。那个人,想见而不能见,令他备受煎熬。
出了市场,一路瞎转,却意识到又上了前往她家的路。猛然止住脚步。回身,却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早上好,阿婆。”他的心顿了下,连忙避开。
她就在面前,穿着浅蓝色的裙子,松垮垮地挽了长发。正拎了一篮子衣服同一妇人打招呼。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居然只能这样偷偷看着她。他心里颇不爽。
她心情却似不错,走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看路边的小花小鸟,也停下莫名发呆。他蓄一抹笑意看着这个小女子,心情慢慢明媚起来。她不会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花了不少时间她才到目的地——柳塘。柳塘是一口方塘,周围密植柳树,柳树婀娜,遗下一地阴凉。池塘清澈见底,偶尔能看到鱼或红或青的影子。
她将篮子放下,并未立即浣洗,而是,脱下鞋袜,撩起群裾,拾级坐到一突起的石块上,洁白似玉的小脚在水中微微晃荡,手无意识地扔一些小沙石,激起涟漪片片。
禇士弘心一动,她出神的时候,会否想他。他控制不住想出去,就像控制不住爱这个人。正要出来,却来人了。他只好又避起。
是个妇人。亦来洗衣。幼蕾回头,清脆唤一声“大娘”。妇人看她,说很热么?她说是啊,不急不缓地穿上鞋袜,到岸边,与妇人边絮语边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