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男子嘴角扬起一个慢悠悠的笑,说:我倒觉得跟小弟投缘的很。敢问小弟怎么称呼。
干吗告诉你。幼蕾有点反感这个人自大的笑,就不想跟他好声好气地说话。
看来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没礼貌。对救命恩人就这样的态度吗?男子继续调侃,仿佛对她挺感兴趣。
幼蕾闷闷说:傅幼雷。又嘀咕,好了吧,知道了能对你有什么好处。
以后你会知道很有好处。男子的笑慢慢绽出来,很傲慢,又很有魅惑力,也许是这日阳光太好的缘故,那笑容看上去金灿灿的,熠熠生辉,他的脸也瞬时生动起来。幼蕾有点想揉眼睛。这时听他说:我帮人向来要索求报答的,太隆重的不需要,小弟就请哥哥喝杯酒吧。
好像难以拒绝。恰巧幼蕾肚子也饿了,便一拍胸脯,豪气干云道:请了。忽然气又泄下,瞥他一眼,低低道,但不要花我太多钱啊。
男子脸上又露出浅浅一笑,似乎有点嘲弄,又似有点宠溺。幼蕾心里一动,总无端觉得有点眼熟,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样的机会能与这样的男人见面。
苏州最有名的杏花楼就在附近。两人走几步,男子一指,说,就这里了。幼蕾横他一眼,说,我看上去很有钱吗?男子上下打量,说:不错。我会看相。你印堂发亮,显见前不久刚拿了一笔不义之财。
谁拿啦。你瞎说什么。幼蕾边嚷,边怏怏进,想,他还有点破本事啊,这架势是一定要被敲竹杠了。
男子跟着道:你急什么,我一不会抢二不会告官三不会敲诈勒索……
坐定。男子却立马摆出一副宰人的架势点菜。先问小二,有什么特色菜,而后便专挑贵的要了四样,再要精致小菜三碟,另瓜果甜食各一盘。点后还略皱了皱眉,道,将就一下了。不过酒要好酒。小二,有没有30年的陈酿?幼蕾忍不住道:30年就,就……
哦,小弟嫌不够陈?男子若有所思道,也是,那小二,60年的有没有。
小二答有。
先来两坛。
两坛?幼蕾差点要晕过去。她还想着要把那银票还给恩人的。现在。只能指望够付就行。
酒上了。男子斟满,道:与傅小弟有缘,先干了。幼蕾想谁跟你有缘,嗡声说:我不喝。要喝你自己喝。喝不完就退。
男子死劝。说了一通什么“百年修得同船渡”之类的废话,幼蕾也只得陪了几杯。不久就眼波流转,柔媚如丝了。头晕,在桌子上趴了会,一撇头,看男子正愣愣看她,便说:你看什么?男子眯着眼道:傅小弟,你面灿若花,当真比女人还女人。幼蕾心里一跳,别过头。男子举杯继续劝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再喝。幼蕾挡住,讪讪道:幼时得过怪病,酒喝多了皮肤会痒。我,还是吃菜好。你都不吃菜,浪费多可惜。连忙埋头吃菜。
男子不再劝。转瞬间脸色忽一正。换了大碗,一人自斟自饮。没有半句话,竟又当幼蕾不存在。
幼蕾由得他去,自己饱食。吃得差不多,抬头看他郁悒不乐,踌躇了一阵,出于自己喜好管闲事的本能,还是说:那个,你心情不好。男子看了她,静静道:何以见得?幼蕾道:你眉间郁悒,又不多言,肯定心有块垒,不妨一吐为快。小弟吃饱喝足心情好,帮你解析如何?男子淡淡笑道:这事你帮不了。幼蕾道:那未必。男子道:我正在做一件事,但是无论做得成做不成对我都没好处。幼蕾道:那不如不做。男子道:不得不做,身家性命端赖于此。幼蕾道:哦,你有什么受制于人?男子似一凛。幼蕾道:不如抛下一切逃了吧?就像我——猛觉自己多嘴,忽闭口。但男子盈盈看着她,似很有兴趣。眯了眼道:小弟,该不是逃出来的。幼蕾撅了嘴,轻轻道:家里要我娶我不喜欢的人?
哦?为什么不喜欢?是那人太丑?
虽然没见过,但远远瞧过一眼,似乎,还过得去。
那,是嫌陪嫁少?
更不是,他家有的是钱。
小弟,不稀罕钱?
幼蕾道:我又不是嫁给钱,忽然又发现说错话,连忙道,又不是跟钱成亲,而且那些有钱人家,往往好吃懒做,骄纵跋扈。
说得有些绝对。男子道,我不是这样。
幼蕾横他一眼,道:又不是说你,总之就得娶个知根知底的,哪怕穷哪怕丑呢!
男子脸上似笑非笑,道:嗯,也有道理。来吧,小弟,陪哥哥再喝些。
自己又哗哗倒酒,仰头喝,边喝边反复念一首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
慷慨悲凉,似有无限酸楚。幼蕾听得郁郁,心也就软了软,探手取酒,说:好,大哥,我陪你喝。
一席酒喝到黄昏。男子嚷着兴致好,非要去虎丘一游。跨出酒楼,小二将马牵来,男子先行上马,幼蕾正待开口告辞,男子忽俯身将她抱上了马。
他环住了她,而后双腿一夹,缰绳一收,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向前方飞驰而去。男子的下颌抵靠着幼蕾的发,强烈的男性气息和着浓郁的酒气将她包围,她感觉醺醺然,像跌入了酒缸,要醉死过去。
两人就这样耳鬓厮磨地一路行去。没有言语。就像两个人同时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