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足有10分钟。
10分钟足能够升起人类本性中的贪欲。他忽然想轻轻抚摩下那些洁白细腻的肌肤。体验一下是什么质感。他听说过古人有把女子的肌肤叫作凝脂。凝脂是什么手感呢?他充满渴望。于是走近。
但是她突然警醒。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黑头套罩住了她的脸。
她还比较镇定的样子,轻声说:钱在床头柜第二格抽屉。
他迟疑了下,就作个小偷吧,俯身取了钱。也没数,有一大叠。已经做贼了,他不能拿少了,拿少了人家就会知道不是来偷钱的。
他本该见好就收,但是走不动,这个时候才知道一样邪恶的东西控制了自己的灵魂。
那样东西叫欲望。
此后大概不是他了。他只是凭着本能在行事。
他抽掉她身上的毛巾,压了上去。
他的罪在瞬间植下。
然而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快乐,放纵是多么快乐的事,包括邪恶,包括发泄,都有一种属于本能的肉欲的放荡的妖冶的快乐。但是之后,他会明白,那会多么虚空。多么短暂。
真正的快乐,是彼此的爱,是两情相悦。
他是用全部的感觉在做。只告诉自己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人,他的生命只有这一次的爆发。之后,哪怕入地狱。
如果注定要用地狱之火来作交换,他也认了。甘心情愿。所以,他放逐了脑子里其他念头,把这一夜放大到极限。
他轻轻地吻着,轻轻地抚着。静静静静。他心里泪意潸然的呼唤着。
他给她洗了□。抱回床上。又不忍心走。反正毁了,不怕了,他也上床,抱住她睡。
他抱着她,想起小时候,他给她讲童话,她也在他怀里,发丝幽幽散着不知名的香,他臂膀沉沉,她睡着了。
此刻,她又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呼吸沉酣。笑容安宁。身子蜷成弓形,小兽一样侧向他的胸口。
多年前的梦境在多年后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开放。
他当然没有睡着。如此良辰,怎么忍心浪费在梦里。
他借着夜光看着她。用眼光抚摩她。他知道此后,他的想念就会担上罪,他的人生也没有了。然而,生并不单单指活着,有这么一次,即便之后万劫不复,他不后悔。
差不多四点,他要走了。她还在熟睡。他把她的黑头套摘了。揉了揉她的脑袋。他希望她醒,认出他,指证他,他会从容赴死。他的生命到此为止。但是她没有睁眼,长长的睫毛后面是一扇紧闭的门。
这件事,她好像谁也没有告诉,依然风平浪静地过日子。但是他知道她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少话,缺笑,不爱出门,不喜热闹。像只蚌,紧紧包裹住自己。
那里头,他知道不会有珍珠,只有残败的沙砾。
此后,他开始消瘦。
讲到这里,车子已开进墓园。
原本好好的天气也配合着人的心情骤变。风大了起来,飒飒地吹着。远天淋漓成墨,似酝酿着雨意。
钟羽停下车,说:“回a市后,我这是第一次来。”
“我上次跟嬢嬢来过。”静好嘴角弯了弯,曲线很僵硬。
钟羽担忧地瞅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内心似乎并没经过太多激烈冲撞。他能理解她的反应,其实在他听完哑巴的秘密后,也是跟她一样,没有反应。情绪很多,但是互相砥砺冲撞后只化为浩荡的虚空。
怎能用单一的词汇去评价?
“事先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把你带来,是因为我觉得他可能希望见到你。”钟羽说。
静好笑笑,“好吧。”其实她相信,这个后来叫阿元的人不想见她。他大约更希望以大哥哥的形象永久伫立在她心间,定格为沧桑人世一抹温暖的记忆。然而……
静好,你失望了吗?
静好没去回答自己,推开车门,向着墓园深处走去。她还记得上次来此地的心情。追悔莫及中更多是对自己冷漠的谴责。自己确实是个蚌,10年来一直紧紧地拒绝着外面的光源,只看得到自己方寸天地那一点黑暗。
她以为这世界欠它,不知道自己也在辜负着世界。
觉悟产生可能跟周岁安的走有关系。这么多年,周岁安一直努力地弥补过错,可是她一而再地无情抛掷,以为他欠她,就理所当然地享受。不错,以前他欠她,但是后来不是她欠他吗?她有什么资格对一颗歉意的心无视?
她花心思买一个水晶瓶给他,是彻底原谅了他,其实也是原谅自己。
那么对大哥哥呢?
站在墓龛前,对着那张照片。
她还是觉得陌生,无法把他跟记忆中的大哥哥联系起来。
然而自己又何尝是以前的静静?
她和他这样专注的对视,无言的交流。是不是一种告别?告别曾经纯真的岁月。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记忆所以只能留下片段。大哥哥就是大哥哥,阿元也是阿元。
雨下了起来,细细的,宛若绣花针,被风一吹,针脚就斜了。就好比这个人生,走成什么样,完全不由自己做主。
我们做得了就是宽恕。其实是要自己好过。
“你说,我们每个人心里是不是都有一个动物园?”静好对钟羽说。
“都有。只是园门或脆弱或坚固而已。有时候把持不住,并不只是个人品行操守的问题。人的命运不一样。……我问过阿元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钟羽,你说要让生命值得。每个人都想让生命值得。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荣幸地不需要付出代价。血淋淋,污秽而惨淡的青春,是我们三人共同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