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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小说>一个人的动物园>第42章

他与他不怎么说话,但投缘。大概他们是同一世界的人,底子相似,心意互通。况且,相比于哑巴,钟羽心理上或许还有一丝优越。哑巴曾去过他的宿舍,抚摩过他摆在床头的书。当他对他说正参加自考时,他注意到他眼内的忧伤。

他的忧伤不绝望,很平静,但是忧伤依然是忧伤,看着会叫人心疼。

“你也可以读书。”钟羽说,“书里虽然没有那什么颜如玉,却有神奇的世界。”

他摇头。手抚摩过书脊。

哑巴是有家的。有回他给他带了饺子,说是母亲包的,又简单地跟他说,家里就母亲一人,靠给人做小时工为生。

“你多大?”钟羽问。

哑巴说了,说后,钟羽都震惊,他才比他大3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这么显老?呆半晌后,他开玩笑,“怎么不娶个媳妇呢?”

哑巴目光亮了下,又闪灭,像流星划过夜空又陨落。

钟羽感觉沉重,这社会的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女人多得要死,除了有老婆、还有二奶、小蜜,有些人却只能享受被母蚊子叮咬的幸福。

若说爱情,像他与他大概都是没福享受的。实在熬不住,只能去暗恋。

好在,钟羽还有学习作支撑,情感的苦闷反成了他拼搏的动因。

6月份,a市下属县堤坝被暴雨毁损之事引起当地农民骚动,孔市长带一干干部亲自下去察访慰问,临行前,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点名带上钟羽。

为避免上访人员围堵,市长安排当地县政府低调行事。饶是如此嘱咐,县里的头头脑脑依然是列队欢迎,隆重晚宴。

钟羽虽是临时工,但在县领导眼里也是考察组一员,跟别人一样被当上宾迎接。

就餐有他的席位,旁边是县办公室的一个主任作陪;晚上睡单间,临睡前,还有人关怀备至,问是否有特殊的爱好。

在这种环境下,钟羽略有拘束。

晚上,别人大概都有安排,唯他闲人一个。睡觉太早,就起身出去溜溜。

他忘记自己现在身份不一样,代表市里的考察团。

甫出县招待所没多久,即被人双腿抱住。

是个老妇,旁边拉着个孩子。向他哭诉:她家就住堤坝下手的双鱼村,暴雨来时,她和小孙子正好去了镇上,没有遭殃,但是,她家其余人等全部罹难。老板、儿子、儿媳,大孙子,4口人。房子也被冲毁,啥都没了,叫她这一老一小怎么活?

钟羽清楚这事轮不到他管,但是看老妇哭得这么凄惨,不能拂袖而走。

就把她拉起,说:婆婆,别着急,政府一定会管的。

老妇说:怎么管呢,村干部上门了,说一个死人2万,我给他2万,还我活人。

钟羽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人死不能复生,你和你孙子的生活,还有其他受灾群众,请相信政府一定会妥善安置,给大家一个能接受的说法。

钟羽不喜欢打官腔,可是他只能打。因他没有任何许诺的权利。

这时,旁边的孩子突然叫:奶奶,我好饿。

老妇巴巴望着他说:我们两顿没吃了。

钟羽看前方有家餐馆亮着灯,便把老妇和孩子带过去,给他们要了几个菜。

饭店里,居然还有其他上访群众,看着钟羽招待老妪的模样,估摸着是个市里的官,呼啦啦全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把这次事故讲了起来。

暴雨原来不是罪魁祸首。祸首出在新建的堤坝上。这边一入夏,就是漫长的汛期,原先的堤坝不顶事,出了几次事故,政府于是拨钱重筑堤坝。去年招标结束后,这个肥缺落在了一个姓谢的私主头上。

姓谢的何许人?新赴任的水利局局长周正义的小舅子。周正义原先是a大某系党委书记,与孔季夏私交不错,他代理市长后,即被调任至水利局,是传说中的孔党。

钟羽闻此,才恍然为何这次考察成员个个面容凝重,如临大敌。绝对不是慰问赔点钱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要摘乌纱帽的。

对孔季夏来说,尤其关键,本有望把“代理”两字去掉的他,很可能要栽倒在这件事上。

当然,他心里还有很多疑点,为啥姓谢的拿了政府的钱不好好做事?好吧,就算是为了打点各个环节的贪官,耗费了不少钱,然后羊毛出在羊身上,贿赂的钱自然从工程款中扣,直接影响工程质量。可是,周正义刚升官总该懂得避嫌啊,不该一上台就给自家谋福利;就算把肥缺留给自家人,也该好好表现来报答有知遇之恩的孔市长,怎么还敢做这豆腐渣工程?不仅对孔市长,对他本人也没什么好处啊。

他想不明白。仓促脱身回到招待所,发现他的房门开着,单秘书长坐在里头。

“去哪了?”

“随便转转。”

单秘书长示意钟羽把门关了,然后问:“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

钟羽略一犹豫就把所遇事情统统说了。

单秘书长凝神片刻,道:有些事,我没有对你说,因为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钟羽说:我也不想理解,我只希望政府能妥善安排好那些受灾群众的生活问题。

单秘书长冷笑,“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吗?”

钟羽说:我知道不简单。

单秘书长说:你知道什么不简单,你所能想到的都只是表面问题。

“那要我怎么做?”

单秘书长道:不要被人利用了。

钟羽惊疑,“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值得谁费心利用?”

单秘书长叹口气,“算了,孔市长等着你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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