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没有回信。有一段时间,荆沙好像脱离了端木家的影响,重新过上月白风清的日子。
但是,觉还是回国了。
那时候差不多快放寒假了,一日放学后,荆沙在做值日,觉忽然冲进了她的教室。
教室里还有两个女生。她们怔怔地看着英俊的觉奔向荆沙,把平素老成持重的荆沙抱住,并亲热地叫她“沙沙”,玫瑰色的消息立即像长了脚似地在翌日传遍了校园。
老师训导,父亲斥责,同学窃窃私语,物极必反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原本荆沙是个理智的人,她分得清轻重,老实说,觉的爱,还不足以干扰到她的学业。但是现在,面对父亲在假期中对她施行的禁锢,她起了强烈的叛逆心。
她要和觉在一起。
一日,父亲上班了,她收拾了几件衣服,背了包从阳台攀了下去。
出去后,才发现无路可去。她踯躅了下,给端木家打电话。接电话是舍,说:妈妈在哥哥房间,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事的话,我可以帮你转告。
荆沙说:我从家里逃出来了,没地方去,也没钱……我想见你哥。
“你等着。”
半小时后,荆沙在老地方见到了舍。
舍看到瑟瑟发抖的荆沙,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到荆沙身上。
“我不冷,不要……”荆沙不安。
舍有力地抓住荆沙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他把荆沙安排在一家酒店。那是他的朋友雷恩家开的。房间很宽大,很豪华。欧式布置,家具都带着繁复的花纹和精美的雕刻工艺。荆沙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感觉缩手缩脚。
“是你哥哥让我住这里的吗?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哥哥?”她问。
“有机会我就带他过来。”舍的眸子有点灰。
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给荆沙留下了一堆吃的和一件纯白色长款羽绒服。
“你先住下来,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我明天再来见你。”
此后几天,一直没机会见觉。荆沙在酒店住得无聊,就会穿上舍买的羽绒服到外面走走。
羽绒服很合身,穿在荆沙身上,一点都不臃肿,相反有种轻盈的质感,就像天空飞的雪。
暮色四合,荆沙会在广场看看老年人跳秧歌舞。站累了,就买一包热乎乎的栗子走回酒店。她也想爸爸,知道爸爸要找不到她肯定会急疯的,但是她还没办法回去。此刻就回去,除了挨顿揍,毫无意义,她非要见觉一面不可。
有天在广场,舍从她身后蹿了出来。
荆沙拍着受惊吓的胸口,说:“你哥还不能出来吗?”
“恩,妈妈这几天一直在家。但是明天,妈妈要出去办事,我会想办法让哥哥溜出来的。明天你到老地方等哥哥。”
“谢谢你。”荆沙甜甜笑了笑。
一阵风过,将荆沙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她把橡皮筋取下来,捋顺头发重新扎辫子,“砰”的一声,橡皮筋却断了。她要将皮筋扔掉,舍抢过来,“沙沙姐,给我吧。”他把她的皮筋揣在口袋里。
“沙沙姐,我请你吃火锅好吗?”
“不了。很费钱的。”
“……看电影呢?”
“你还是早点回家吧。你爸妈不管你吗?”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哥身上。”舍插着兜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其实一直觉得我在家里好像是多余的。我对你来说,也是多余的吧。”
荆沙呆了呆,连忙道:“你别这么想,你哥哥身体不好,做父母的肯定觉得亏欠,会更加关心。”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也没资格嫉妒哥哥。我只是说我的真实感受。哥哥纵然孤独,还有父母和你的爱。我也孤独,但没人会当一回事。有时候我宁愿跟哥哥对调。当然,我不该这么想。”
“……小舍,我跟你去吃火锅。”荆沙不知道怎么安慰,只恨自己拒绝舍的提议惹起他的不快。
“不用了。你明天等哥哥吧。”舍利落转身。
第二天,大约10点来钟,荆沙在林荫路看到了觉。
觉大老远就朝荆沙张开了双臂。
荆沙跌跌撞撞奔过去,与他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惊喜之后,她伏在他胸前哭,埋怨他把事情搞糟,“你为什么要找我?一年都不能忍吗。我被爸爸禁锢,现在都回不去了……”
觉说:沙沙,是我不好,可是我太想见你,憋了很久,憋不住,我也怕我等不及。
荆沙忽然想到再一个月,他就20岁了,一种冰冷的感觉遍布全身。
觉又道:“我知道小舍跟你说了。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活不长,可能20岁都跨不过。”
“你别瞎说。”荆沙捂住他的嘴,“两个指头,未必是20岁,也许是72、82、92……更有可能,那个人在胡说八道。”
觉笑起来,“你真可爱。好的,我就当别人在胡说八道。沙沙,你想玩什么?我今天一天都陪你。”
荆沙想了想,“你是怎么出来的?”
“小舍代我躺到床上,我换了他的衣服溜出来,我在房门上贴了条:睡觉中,请勿打扰。这样子,婆婆就不会进去了。”
“这个法子是谁想的。”
“当然是我喽,小舍跟我说你明天会等我,我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就在想如何脱身。”
荆沙心里有点起疑,难道舍昨天才告诉觉她离家的消息吗?她没问。不想问。
觉又说:“沙沙,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跟普通人一样自由自在地过一天。那一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必做什么。不要吃药,不要躺床上,不要听人唠叨,不要别人来处置我本来就很有限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