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掉电话,荆沙觉得有点恍惚,好像自己谈了好多年的恋爱。很老很老了,老得不知清涩为何物。而实际上,她才17岁。
8月快开学前,荆沙辞了工作,打算在家好好休整。有天,端木舍打电话给荆沙,问他去不去秦皇岛。
“我一个朋友组织的活动。在海边游泳、烧烤,应该挺有意思的。就住一晚,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可我都不认识啊。”
“其实,除了那个朋友,别人我也不认识,所以叫上你。”
听舍这么说,荆沙也不好拒绝了。
父亲觉得她累了一个假期,出去玩玩也好,也没细问究竟是哪些朋友,甩给她300块钱就放她走了。
端木舍背着个斜挎包在火车站等她。看到荆沙,连忙过去帮她提行李,荆沙瞅瞅四周,说,你朋友呢。端木舍道,他们先坐小车走了。
“哦,”荆沙讷讷道,“其实,你跟他们一起走好了,我可以独自坐火车去的。”
端木舍道:“我喜欢坐火车,更像生活。”
荆沙没听懂,微愣了下,小跑几步跟上腿长的端木舍。端木舍穿着白底花条纹的polo衫,亚麻长裤,走得时候风姿飘逸。他跟觉真的不一样,沉默寡言,16岁的孩子,倒是有跟年龄不相称的稳重。
两人的座位挨在一起,端木舍让荆沙做里边以便于看风景。荆沙扭着头,在火车的哐当声中看喷薄而出的淡红日头将晨曦擦亮。
回过头,看到端木舍正闭目听音乐。
大约感觉到荆沙的注视,舍缓缓睁开了眼。因为睁开的速度很慢,也因为清晨车厢里的人大多在打瞌睡,还有火车与轨道碰出的单调的摩擦声,这一切都让荆沙觉得,舍的睁眼,好比一尊雕塑突然活了起来。连带着让她产生某种微妙的紊乱的感觉。
“你听什么?”荆沙掩饰着自己莫名的情绪问。
端木舍摘下右耳耳机塞到她的左耳,迅速地,他把自己左耳耳机调整到右耳。
荆沙以前从不听摇滚,以后也没听过摇滚,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这首《foreverautun》带给她的震撼。
前奏是轻盈的木吉他,男主唱一声“”后,秋的苍凉意蕴便充斥荆沙耳际。尤其是到快结束那会,鼓声缓缓加大,人声和乐器都停了下来,主唱的一句低低的话语后,大提琴lo带出开阔的景深与无限的惆怅,美得难以言喻。
一切都是在不知觉中,一切也都在阴差阳错中。为听清耳机里雨的细微声响,两人于屏息凝神中暗自靠近。舍的下颌恰停顿在荆沙的发上,哨兵一样的树木在窗外不停后退,星点的小花在视线里辽远的铺开,舍以为那股幽香无非来自8月清晨的天空,被音乐的鼓点打湿。
而荆沙在音乐停止之后很久很久,依然能够感觉到心的迷失与负重。
荆沙扯下耳机,说:“觉也喜欢听这样的歌吗?”
舍说:“觉不用听,他本身就是一首摇滚。”
荆沙以为舍在装深沉,笑笑没说话。
8
端木舍的朋友叫雷恩,跟舍同学,也是个富二代,他家在北戴河有个私人别墅。这次过来玩的人总共6人,4男2女。荆沙和另一个女孩小衣,于是备受殷勤。意外的发生是在当日黄昏。大家都去了海边,游泳的游泳,滑沙的滑沙。端木舍因知道荆沙不会游泳,便跟她一起滑沙。
沙山不高,也谈不上陡峭,基本上没什么危险,虽然一惊一乍声满天飞,无非是滑板掉了,人摔到沙子里,啃了一嘴的沙而已。
在舍的示范与指点下,荆沙很快迷上了这项运动。她一次次地爬上山顶,一次次地往下冲,像子弹一样,急速中有魂游物外的快感。
最后一次,为了挑战自己,她打算一口气滑到山下,而不是按照游戏规定,顿在半山,再缓缓下行。
因为速度实在太快太快,荆沙收势不及,直接冲进了海,还没站稳,一个浪头袭过来,转瞬将她吞噬。
荆沙哇哇吐着咸涩的水醒过来,看到身边蹲着的是焦急的舍,在后一圈属于旁观者,雷恩、小衣他们。
小衣是个基督徒,划着十字,喃喃说:“感谢主。”
荆沙想起刚才的情状,知道给别人添麻烦,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舍沉着脸,背过身,将她的手绕到自己肩上,“我背你回去!”
荆沙不想,但是没有选择。人潮自动分开,让出路。荆沙趴到舍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对不起。”走了一程,荆沙对舍说。
“除了这句你还会说什么?”
荆沙想了想,“我沉不沉?”
舍默了会,说:“说不沉是假的,我乐意背你就是了。”顿一了顿,“……沙沙姐,我刚刚害怕极了。”
荆沙慌了慌,没有问下去。
那个晚上,荆沙没有去吃烧烤,在房间里休息。窗户开着,院子里的笑语盈盈进屋。大家在开派队。可能是玩什么游戏,输了罚节目。雷恩学了驴叫,小衣跳了新疆舞,舍抱了吉他唱了歌。
这是荆沙第一次听端木舍唱歌,也是最后一次。她没有料到舍的嗓子这么好,清新自然,散发出一种浪漫朴雅的诗人气质。
大家鼓掌的时候,荆沙也在室内默默鼓了掌。如果说觉是窒热的火焰,那么舍则是静谧的水面。舍是个不动声色的男孩。舍需要有人潜伏下去一点点开采。当然,那个人并不是她。
后来声音星散,各干各的事去了。小衣和雷恩上了楼,其余男孩去了镇上。舍来到荆沙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