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城民却各有各的古怪。
浑身青紫色的皮肤,膨胀跳动、清晰可见的经脉,嘴角流着口水,好似没有意识,却还在正常走动;没有了正常身体,下半身连着蜘蛛的男人,每走一步,男人的脸庞上都露出痛楚的表情。
他们……还是人吗?
好像有意识,又好像变成了怪物。
整个良城都见怪不怪似的。
未等岚栖反应,铜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买花吗?”
一个浑身长满花的中年女人正痴痴地打量他,她的脸颊已经凹陷下去,双目无神,凑近时,才发现女人的身体被做成了滋养花朵的肥料,连着□□的部分腐烂发臭,流着脓,她拔下长在自己身上枯萎的花,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再次问道:“要买花吗,要买我的花吗?”
岚佑感应到了,产生了强烈的排斥。
岚栖后退一步:“不需要。”
女人似乎有些失望,不断念叨着:“不需要吗?真的不需要吗?”
她极为不舍,却也不再纠缠,疯疯癫癫地在街上逛着,逢人就问:“要买花吗?要买我的花吗?”
街边的商贩,身形消瘦,面色枯黄,像是随便一推便要晕厥似的。
岚栖寻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正常的露天铺子,点了一碗面糊,瞥向街边浑浑噩噩,盲目走动的怪人,轻声问道:“这里怎么回事?他们还算人吗?”
店家的左边脸庞也已经染上了青紫色,好在面善,看见岚栖隐匿在斗篷下的脸颊时愣了愣,小声嘟囔道:“奇怪,你就算不是良城本地人,也应该听说过我们的惨状,现在全是从里向外逃的,没有特地往火坑里跳的,你来良城做什么?”
岚栖含糊其辞:“路过。”
“路过?”店家诧异道:“穿过良城,后面可连着罗城……”
他喃喃着,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声音颤抖带着害怕:“你、你是罗城的——”
“你放心。”岚栖赶忙安抚道:“我并非罗城的人,我……从前住在巫冥城里。”
“是、是么……巫冥城闭塞,你不知道也正常。”店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念叨着:“不是罗城就好,不是罗城就好。”
等店家情绪平复下来,岚栖才继续追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可能岚栖没有看清的缘故,他感觉眼前店家左脸青紫的面积,又扩大了一点。
店家先是做贼似的环顾一周,确定没有注意到他的人,才咽了一口唾沫:“两年前,良城沦陷后,我们城主就被关押进罗城了俘虏,自此,罗城就派了贵族麾下的骑兵来管控我们,起初的杀伤抢掠,遭到了城里青年的不忿,他们联合起来反抗了一次,杀了罗城好多骑兵,形势一片大好,后面罗城派出异徒镇压,那些反抗的青壮年没有死,统统被抓去了罗城。”
岚栖一愣,丁罗有这么好?反抗失败,竟能饶过反抗兵的性命?
店家道:“没过多久,一部分反抗的青年回来了,有的没了身体没了,有的没了四肢,不过,神奇的是大家没有死,都被装上了新的身体和四肢,他们能自由行动,比原本普通人的时候力气更大,但每时每刻都沉浸在痛楚当中。”
岚栖看向街边下半身连着蜘蛛的男人:“像他一样?”
“是啊,像他一样。”店家把做好的面糊汤递给岚栖,感慨道:“他是当年反抗兵的领头羊,如今那群人里,也剩几人活着了,毕竟谁能承受身体与各种动物、昆虫、植物的缝合,除了生理上的痛楚,精神上也受不了吧。”
昆虫……
这个男人连接的是蜘蛛,但蜘蛛的躯体却比人还要庞大。
岚栖又问店家:“你的脸怎么了,我在街上,也看到许多跟你一样的人。”
“噢……”店家抚摸着自己的左脸,苦笑道:“如今的良城,年轻姑娘被捉去罗城,再也没回来过,男人,老人被带去做各种实验,去年他们占领了蛊城,便将虫蛊植入我们身体,记录反应,我也是上个星期刚刚被带去植入了虫蛊,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原来如此。
良城已经变成了罗城的大型试验场。
这些平民虽然还活着,但跟死了没有多大区别了。
“你是异徒吧?”店家道:“异徒与生俱来的气质跟我们普通人不同,在良辰很容易被看出来,吃完面,就赶快离开吧,最近的巡逻兵一直在搜查异徒,只要看见异徒,是死是活,全看他们心情。”
岚栖眉心一跳:“为什么?”
“因为……”店家还想回答,街上已经引起了骚动。
一个帽檐镶嵌着大量珠宝,胸口佩戴着菱形家族徽章的高大男人,捉住了身披黑色斗篷女人的手腕,喉咙口发出令人不适的冷笑:“你是异徒吧,整个良城都在捉异徒,你不会不知道吧?”
男人身着深红色丝绸长袍,佩戴红铜面具,是巡逻兵。
被捉住的女人,露出戴满银饰的手腕,掀开帽檐,缓缓抬眸。
一霎那,周边聚集了大量透明蝴蝶,煽动着翅膀,在空中飞舞。
岚栖立即认出了她。
——蝶使莫琪蓝。
巡逻兵微怔瞳孔慢慢放大,随后便是狂喜:“蝶使!我抓到蝶使了!”
他身形骤变,脊梁骨膨胀开化成棕灰色的翅膀,嘴巴凸出,变成了鸟嘴这个巡逻兵的异能竟然是一只山雀。
“不好了。”店家闻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诫岚栖:“最近就有蝶使莫琪蓝混进良的消息,没想到这么倒霉,迎面撞上了,巡逻兵大规模搜寻异徒,也是这个道理快逃吧小心被殃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