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生遥遥地望着他,眸光中尽是沉痛,“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负气跑出去,爹去追你时下了大雨,他不留神滑倒摔断了腿……”
“你闭嘴!”林建乔打断了他的话,“要不是他不肯相信,是你娘杀了我娘,还说我胡言乱语,要责罚于我,我怎么可能跑出去?那是他活该!活该!”
“那你可还记得,每次你被罚,都是我偷偷给你送吃的……”
“闭嘴!我让你闭嘴!”林建乔指着他喝道,“你为什么不说?我娘生我难产的时候,你已经五岁了,她们说你就在屋外,眼睁睁看着你娘拦着大夫不让进去,你为什么不说?!”
他的双眼通红,人已有些癫狂,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林女生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但我想,她们肯定没说过,你娘活着的时候,曾弄掉过我娘的孩子……”他说着,抓了抓脖颈。
“那又怎样?一个没成型的孩子罢了!”林建乔喊了一声,然后便蹲在他面前,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开始了吧?别着急,待会儿会让你更舒坦!”
说完,他眸中闪过快意,哈哈一笑,“别的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是你娘拦下了大夫,是她害死了我娘,我没能杀了她,便一定要杀了你!”
林女生果然挠得更重了些,挠过脖颈,又开始伸进衣服里面去挠,他的神情也渐渐开始痛楚起来,但他还是道:“说到底,那些都是她们之间的事,你莫非不记得,你小时候最怕打雷,每次打雷的时候,都是我抱着你……”
“呵!”林建乔冷笑,“你说这些做什么?想要让我给你解药?我告诉你,我不可能给你!因为我根本没有……”
“不必!”林女生悲戚一笑,“自打你听说了这事,你追了我几十年,给我下过成千上百次毒,我确实疲惫了,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你非要觉得是我欠了你的,那便是吧,就这样了了,也了了你心里的一桩事。”
见他并没有哀求,林建乔似乎有些意外,也似乎有些失落,他蹲了下来,凑近,面目狰狞,“你求我啊?求我啊?你要是求我,我或许会给你想想办法!”
“不必了!”林女生表情痛苦,但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轻松,“真的不必,不就是又痒又疼吗?总好过……心疼……”
林建乔眸光一闪,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怒声喝道:“你不是还有个幼子吗?你不是有个心爱的妻子吗?你怎么就不想活?怎么就不肯求我?!”
“我求你……你肯放过我吗?”林女生惨笑起来,“我不是没求过你,我求你忘了那些,求你好好活下去,求你想一想,你我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可你、可你从来都没答应过……”
他越说,手动得越快,表情越是痛苦,看起来应该进入了林建乔说的,最痛苦的时刻。
林建乔怔了片刻,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忽的牙关紧咬,看着他在地上打起滚来,看着他咬牙低吼,他终于扑了上去。
“林女生!你求我!我有解药的!你求我我就给你!”他喊道。
可此时,林女生似乎已经到了毒入骨髓的时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
“林女生!”林建乔忽的高喊了一声,然后便朝着怀中摸去,慌乱地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口中,“你起来!你给我起来!你再跟我斗啊!”
然而,即便服下了解药,林女生却依然没有起来,他的气息却来越急促,越来越微弱。
“林女生!林女生!”林建乔拽着他的衣领摇晃,高声着。
可或许是晚了,林女生并没有起来,反而再也没动。
“他死了?!”林建乔忽的搭上了他的脉搏。
他震怒的眼神忽的一转,转为震惊。
他蓦的缩手,后退,林女生的尸首便滚落地上,维持着之前抓痒的姿势,一动不动。
林建乔目中的震惊涟漪一般散去,转而,便换上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时候已经不早,官道上行人多了起来,一辆马车驶过,车中人探头看着停滞的一队马车,直看到倒在地上的林女生,和跪坐那里不动的林建乔,这才仓皇地掩住了车帘。
许是被马车惊动,林建乔呆滞许久,终于有了动静。
他喉咙里发出闷闷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哽咽,随即胸口剧烈起伏,身子一软,两手撑在了地上。
这许久,他晃神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林女生说的,爹去追他,摔断了腿……
那次,他把一包耗子药放在了大娘的饭里,可家中黄狗顽皮,打翻了饭碗,还偷吃了饭。
一家人万分震惊,他突然跳出来斥责,说是大娘杀了他娘。
意识到是他下的毒,爹自然愤怒不已,便要责打,是林女生挡住了爹,他才跑掉。
后来的事他是听林女生说的,他再见爹的时候,确实是断了腿躺在床上。
打是免了,但关柴房还是免不得,饭食自然也不比之前,林女生每日都会从小窗给他送饭菜来。
那日大雨,雷声不断,他吓得缩在柴堆里,却忽然听到,林女生在小窗喊他。
那时候林女生已经全身湿透,但饭菜却被装在食盒里,一点都没湿。
“阿乔,快过来,趁热吃!”林女生在窗口招呼道。
林建乔从柴堆里探出头来,就见林女生正抹着脸上的水,一边把食盒递过来,那张脸上的笑容,他至今难忘。
“阿乔,怕了吧?拉着我的手!”
“阿乔,我知你还年幼,定是被人蛊惑,你认个错,爹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