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血
帐篷里的气氛再次凝滞。
还是苏婳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拦在李玄知面前,跪在地上急声道,“还请太后三思啊!王爷他,他现在的身子状况已经非常差了……万万受不得这杖刑的!”
一旁的女官此时也回过神来,忙同苏婳跪在一处,再次开口道,“是啊,太后请您三思啊!这五十杖若是打下去,王爷这身子骨怕是……”
“这身子骨如今本就比以前要更差了些。
苏婳几乎是下意识皱眉接话道,“之前为了在虎口下活命,王爷不得已动用了真气,为此真气逆行,当初体内那些被压制住的剧毒如今也都入了心脉。”
“这杖刑若是打下去了,不出十下,王爷怕是就要没命了。”
这话一落,苏婳看着太后的脸色忽地就变得惨白,身子微微晃了晃,女官见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把扶住了太后!
苏婳微微睁大了眼睛。
完了,她是不是不该说的这么直白?现在瞧着似乎是把太后给刺激到了呀……
她下意识回头,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李玄知,这时她才发现李玄知正沉沉盯着太后,往日素来冷淡温和的脸上此时皆是尖锐的冷意,嘴角微勾,满是讥诮。
瞧着李玄知如今的这幅样子,苏婳的脑海中莫名便浮现出了那个雨夜里他浅浅一笑,眸色黑沉的样子。
这时,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从苏婳脑海中慢慢浮起——
难道当初那个时候,下毒一事儿太后也……
念头刚一浮起,苏婳已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口猛地一抽,微微有些刺痛。
苏婳再次抬眼定定看向李玄知。
许是她目光里的心疼太过明显,李玄知也慢慢朝她看了过来,对视良久,苏婳看着李玄知的眼里微微浮起一层暖意。
这时,女官一边替太后顺着气,一边忍不住开口道,“淮王殿下,今日下晌娘娘听说你落崖的消息后便紧赶慢赶地就过来了,娘娘她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您啊。”
“而且,娘娘今日叫苏大小姐来,并非是为了为难她,而是想好好听听今日下晌你们遇到的那些事情,也好帮你一把……”
这次女官的话还未说完,苏婳就听到李玄知轻轻地笑了一声,嘲讽意味颇浓。
“呵,好一个记挂着我啊……”
说罢,李玄知的身子忽然晃了晃,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最终软软倒在了苏婳怀中。
地上的碎瓷片很快便染上了点点暗红,看着就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太后惊呼了一声,身子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可是突然她又猛地停住了脚步,神色僵硬。
苏婳握着李玄知的手腕好一会儿,面色沉了下来,她手脚不停地开始揉着李玄知身上的几大穴位,同时朝着女官喊道,“来人啊,快将王爷抬回去,他身上没带药!”
女官先是一愣,继而忙拢了心神,镇定地吩咐手下的人都动了起来,很快李玄知便被人用软轿抬着送了出去。
当苏婳随手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也准备跟出去时,太后忽然叫住了他,“你,你会医?那玄知他……”
苏婳微一抿唇,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平平道,“王爷现在的身子都是我帮着调理的。”
说罢,苏婳假意没看到太后犹疑着还欲询问的神色,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提起裙子跛着脚追李玄知的软轿而去。
帐篷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女官瞧着太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软轿离开的方向,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她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太后肩头,温声道,“娘娘,您要不先回去歇息?一会儿您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也该回来了。”
太后迟迟没有说话,就在女官准备再劝时,女官忽然听到太后疲惫苍老的声音低低响起。
“芳柔,当初那件事儿我不仅没有阻止甚至还帮着推了一把……想来玄知的心里一定是怨极了我吧?”
女官心底叹了口气,垂眸抬手拢了拢太后的外衣,再开口时,她的脸上带起了恰到好处的温和微笑。
“淮王殿下少年英勇,单枪匹马北定林胡,威慑西北,这功劳放在任何一个将军身上都有可能会引起皇上忌惮的,更何况他的身上还流着跟陛下一样的血脉。”
“当时的大陈内忧外患,朝中本就人心惶惶,娘娘您更是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替陛下稳住了朝政,又如何能看着兄弟阋墙,再起纷争呢?”
“所以娘娘,您没有做错,待淮王殿下再大一些,他终能明白您为天下百姓的那些良苦用心的。”
当软轿将李玄知送回帐篷时,苏老太爷还没回去,身上的针灸才刚取了下来。
瞧着李玄知嘴边的血迹,苏老太爷和王太医皆是一惊,此时苏婳已经握着李玄知的手腕同王太医说起话来,说了一会儿,王太医便又急急地出门去了。
大概是刚刚见着太后的情绪太过激烈了,原本那些侵入心脉的毒素此刻突然都发作了起来……如今吐血昏迷反倒是保护了他。
苏婳松开了手,凝眸看着李玄知半晌,默默抿紧了唇角。
如果下毒那事儿真如她所想的那样,嫡母不慈,兄长阴毒,李玄知当初……是该有多么绝望啊。
如今,光是想想这个画面,苏婳心中的戾气便已经恨不能想要杀了他们,可李玄知沉默了这么多年,他到底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也就在这时,苏婳仿佛再次听到了李玄知在她耳边对她说,真好,你又救了我……
声音喑哑温沉,带着三分笑意,还有三分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