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拥抱了一下,柏青笑道:“你说巧不巧,我昨晚刚从新疆回来,今天就接到了你的电话,你看看咱俩的缘分。”
透透忙道:“你去新疆干什么?”
“在喀什拉玛干拍一个矿泉水的广告,意想不到地顺利。”
“看得出来你现在心情不错。”
“当然,一切都挺好的。”柏青笑笑。
两个人进了屋,房间不大,但是是柏青一贯的整洁。见到柏青就会想到有福之人不用忙这句话。世界真是按照他的格局设计的,离开了晚报根本不是世界末日,立刻有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接到了广告公司,而且他干得还挺得心应手。
就连透透也想不明白柏青是怎么回事,当年只听见呼延鹏和洪泽为他担心,可是现在看来真正需要担心的倒是他们自己。
不过透透还是忍不住说:“柏青,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起你。”
柏青道:“这是什么话?中国的男人,都自比管仲和鲍叔牙,或者高山流水,友亡焚琴,但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是,只是恶俗中的微尘,就是这么回事。”
柏青站在窗前,动手给透透泡茶:“喝红茶好不好?号称是英国的。”说完他不自信地自己先笑了。
透透道:“柏青,你还是那么贵族。”
柏青笑道:“别骂我了,哪有贵族喝袋装茶的?”
就在那一瞬间,透透被柏青迷住了,他的随意,他的干燥的头发,他的细长的手指,包括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令女人着迷的气息,无不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想,真不如当初跟他做了点什么,倒也不枉背了名声之累。
“柏青,”透透温和地说道,“我以后还能经常来看你吗?”
“当然。”
“我也就剩下你这一个朋友了。”
柏青没有说话,他笑笑。
这时房门被人用钥匙捅开,进来的女孩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模特。柏青向透透介绍说:“这是我的室友,我们合租这套房子,一人一间,厅和厨房共用。她是个模特,外号沙漠之狐,人很爽。”
女孩向透透伸出手来,她们握了握手,女孩的眉宇间的确有一股狐仙之气。
女孩进了她自己的房间,但是没有关门,不一会儿传出隐隐的音乐声。柏青和透透又聊了一会儿,便决定出去吃饭,想来想去却没有想吃的地方,透透笑道:“怪只怪我们两个人的嘴都太刁了。”
柏青道:“不如我给你下点意大利通心粉吧,挺好吃的,是我看家的菜。”
不等透透说好,沙漠之狐突然从房里伸出头来:“拜托柏青,多下我一份。”
柏青道:“想得美。”
女孩说:“不给我面子是不是?不记得你还吃过我的水果沙拉是不是?”
柏青道:“好吧,你赶紧出来打下手。”
女孩体轻如燕地跑了出来,他们在灶台前训练有素地烧水,开肉酱罐头,准备通心粉,他们有商有量,配合默契。有时头顶着头,发丝几乎交错在一起,他们看上去快乐极了。透透陡然间感到自己的多余。
好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龟田打来的,他关切地问:“你的,没事的嘛?”
透透回说没事,她关机的时候,看见柏青就站在她的对面。柏青说:“是他打来的吗?”
透透说:“是。”
柏青说:“他好像挺关心你的。”
透透仍说:“是。”
柏青又道:“找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很不错。”
透透笑道:“谁说不是呢。”
透透最后没有吃意大利通心粉,她推说有事必须马上离开,离开时柏青和沙漠之狐都出来相送,依依惜别的样子。
黑色的佳美车离开了广告人社区,看到柏青的现状透透很是安心。可是不知为何,忍了很长时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片刻间流了出来,它尽心尽意地小溪般地流淌。透透觉得汽车的前档玻璃模糊一片,可是天空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透透觉得她并不悲伤,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可是她终于告别了她的青春时代,并且,她没有跟她相爱的人结成婚,没有跟她喜欢的人发生任何故事,也许值得庆幸的是她毕竟找到了一个金矿,然而惟有找到金矿之后你才会发现它是怎样的黯淡和无趣,你会更加深切地感觉到你其实一无所有。
戴晓明是突然被“双规”的。
当时他正在部会议室开会,传达市委常委会的会议精神,他是在三周之前成为市委常委的,一切都再顺利不过了,真是到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境界。
谁会想到风云突变呢?反正他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因为在这之前由于传言满天飞,他便试探性地去了一次香港,过海关时还真是有些紧张,惟恐自己上了黑名单,但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干脆在香港呆了两天才回来,跟若干个大老板吃了饭,讨论报业集团的千秋大业,回来的时候感觉人很轻松。
来的是三个男人,过目就不会记得长相的那种,平实、和蔼、毫无气势可言。他们在戴晓明的办公室里等他,走时委婉地告之不许回报社,也不许回家,于是戴晓明就提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跟着来人走了。
据说是芒果报业集团的广告部长,在这次查账期间同样发生了财务问题,随即被双规,但是他在里面始终不开口,拖了很长时间。后来专案组专程请来了他的父亲,父亲说,芒果报业集团的问题太大了,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广告部长不相信,父亲又说,这不明摆着的吗?商业交易超常的活跃,签单的那支笔高度地集中,可以说就是一个人说了算,怎么可能不出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