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老妈子
巷口人来人往,空气里俱是烟火味,小贩叫卖声不绝。
帝京繁华的夜市,由此开始。
人群中,一女子缓缓走入院中,一袭霜叶红的襦裙随风浮动,走路摇曳生姿,极其亮眼。
姜柟抬头看了盛宁一眼,冷笑:“我走了三年,你都不曾来打扫,我扫完了你才来?”
“这是你屋子,又不是我屋子!你都忘了,我还替你保管作甚?”盛宁媚眼如丝,嗔道,“看在咱俩自小的情份上,这不给你送东西来吃了吗?”
食盒打开,两壶醉仙儿,两盘下酒菜,连碗米饭都没有。
“这哪是给我送吃的,这分明都是你的下酒菜!”姜柟黑了脸,汗湿的衣裳黏着身体,后背的伤口奇痒难忍。
“伤口又痒了?”盛宁敛了笑,伸手帮姜柟挠背,她准确的知道该挠在哪个部位,姜柟舒服的扬起眉眼。
“在姜府我一见你,就知道你这丫头什么都记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姜府人多眼杂,没能与你叙旧,现下只你我二人,必须不醉不归!”
“好!”
二人相视一笑,各拎一壶醉仙儿,仰头喝起来。
“你还好吗?”姜柟询问的语境中,添了几分落寞。
“好!好得很!多年来,得你祖父宠爱,日子过得顺心顺意!”盛宁笑得风情万种。
姜柟默然不语,垂头喝酒。
盛宁是姜太尉的妾,两人相差近四十岁。
不,准确的说,盛宁是上柱国少将军顾润的未婚妻,曾是帝京第一美人。
顾家蒙难,与顾家世代交好的盛家,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盛家被抄之时,盛宁藏在姜家躲过一劫,母亲散尽家财打通各中关节,这才保下了盛宁。
三人刚搬到小院时,盛宁犹如一朵枯败的残花,只吊着一口气,随时凋零。
家里的井口都是上了锁的,姜柟没日没夜的守着盛宁,生怕她一个看不开,又寻了短见。
他们都说盛宁不要脸,爬了姜太尉的床,可姜柟知道,被顾润那样的男人爱过,又怎么可能再对任何人动情?
顾润没了,盛宁的心也眼着死了,剩下一副皮囊,只是为了救那个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险些被老鼠啃咬分食而亡的姜柟。
两人边喝边聊,盛宁说的全是关于姜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很快,两壶醉仙儿见底,盛宁扔了空空如也的酒壶。
“姜家所有人都蒸蒸日上,前景光明,那个贱人,这三年来,吃斋念佛搞善堂,摇身一变成了众人口中的活菩萨!人人夸她有国母之风,你说可笑吧?我呸!”盛宁以手撑颚,微醺的眉眼,绽着勾人的笑,眼角有泪滑下。
“爬得越高,才摔得越狠!”姜柟替盛宁拭泪,指尖的泪水,微凉。
“小柟子,你说过这世上最悲剧的事情,莫过于把美好的东西狠狠打碎。我们都碎成了渣渣,他们怎么可能,还活得那样光鲜亮丽?”盛宁笑叹一声。
“你说过,要想把那个贱人踩进泥里,就要先把她的靠山推翻,三年了,我终于做到了,你就静待佳音吧!”
看着那个渐渐远去,路走得摇摇晃晃的身影,姜柟再也没能忍住,哭得像个孩子,为防哭声溢出,她把头埋进了膝盖,紧紧抱住自己。
谢述入京当太子时,盛宁早已死去,怎么死的没人知道,她的逝去,仿佛只是海里落了一粒尘埃,无人在意。
*
夜已深,东宫烛火通明。
“娘!我要娘!舅舅,我要娘!”谢述哭肿了双眼,满地打滚,一群侍女太监围着他转,怎么哄都没用。
“你方才,为什么不让你爹抱你回家去?”谢昀两眼黑,被吵得耳朵嗡嗡作响,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小子不用睡觉的?刚才真应该把这小子丢给谢霖。
“娘说……要与爹……和离!我怕……跟爹走了,就……就再也见不到娘了!啊!”谢述抽泣着说话,断断续续,口齿不清。
“……”谢昀认真听了许久,才算是听清了。他眉眼灼灼,盯着谢述看,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
看见宗越进来,谢昀怒不可遏,将手中握着的简书丢过去。
“你究竟有没有跟姜柟说他儿子生病了?这么晚了,她怎么还不来管孩子?”
“殿下息怒!”宗越被砸到了鼻子,讪讪地弯腰将书捡起,整齐地摆放在案几上,“郡王妃没说要来,她说您照顾小郎君,她放心!”
“她把我当老妈子吗?”谢昀震惊于这个女人的无情,竟然连亲生儿子都不管。
“舅舅,我想娘,我要娘!”谢述嗓子哭哑了,仍在声嘶力竭的哭喊,不断伸着小手去拽谢述的衣摆。
“行,你别再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娘!”谢昀头痛欲裂,认命的妥协,像拎小鸡一样,将谢述拎起来,大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