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韩母还是生气了,皱着眉头不悦道:“你是话少的孩子,向来不会这样一套一套地说话,一定是那个常家的二丫头,对不对?怎么她一回来你就变了?我现在还记得她当初闯到你姐姐婚宴上的那个疯样子,一点儿气质涵养都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个野人似的,这样的闯祸精进了家门,你还能有好日子过?她不把你玩在手心才怪——小山你记住,你要是敢跟那个疯女人结婚,你就傻到家了!”
韩岳听着母亲的话,脑海中却想起当年婚宴上破门而入的常欢,一身黑色的衣裤,抱着头盔,眼睛仿佛烧着了,像个复仇女神一般地闯进了饭店——她那样的女人,敢作敢当,是非分明,这些年自己从南到北,从城市到乡村,见过的所有女子,连她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
原来这些年,自己果然没有一刻忘了她!
不敢将这个希望放大,不敢在她消失这些年之后此心不渝,是因为如她了解他一样,他也完全清楚常欢的为人,忘不了她在母亲惨死之后那冷漠决绝的神态,也忘不了当初她亲口说过的那些话:
“看多了我爸我妈之间的事,我始终觉得痴心这东西太害人了——”
他知道她向来不撒谎,说一句是一句,远走高飞的她,注定不是自己的了。
万万想不到的是,十年之后,她竟然回来了,而此时的她,竟然跟自己一样,仍旧单身。
“我要娶了她!”韩岳突然低声说。
“你说什么?”韩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岳没有看向母亲,目光盯着窗外盛开的白海棠,想到自己从脱下开裆裤起,就立誓要娶了当老婆的常欢,很低很坚决地道:“虽然她像头母狮子,惹毛了就要咬人,可我一定能娶了她!”
“你要娶那个小怪物?”韩母心脏病险些犯了。
“您听了这个消息,不该感到惊讶,我从六岁起,就没想过娶别人当您儿媳妇。所以不要再怂恿白雪萍了,她帮了我很多年,值得更好的对待。”
“你是说真的?”韩母捶着身下的海绵垫子,瞪着儿子。
“自然是真的。”韩岳说到这里,看见母亲脸色登时变了,他是医生极有经验,上前立即抱起母亲,将她老人家放在轮椅上,推着她一边向外走,一边说:“我推您去文体中心,你以后还是不要总是闷在家里,不会打牌,坐在我爸旁边盯着他,别让他总是输钱。”
说着这些话,对母亲的唠叨责问一律充耳不闻,一径向外走,韩母是要面子的人,大街上人来人往地,也不好用力责骂在镇子里名声绝佳的大儿子,被韩岳一路脚不停地推进了老年人文体中心。
韩岳将母亲交给父亲,转身快步走出中心,人一边向着诊所走,一边想着心事。大街上附近镇民此来彼往,几乎人人都识得韩大夫,跟他打招呼,见一向沉着稳重极有礼貌的韩大夫竟然没有理会自己,眼睛看着前方,偏偏对身边的人视而不见,一边走一边微微抿着嘴角,似乎心情十分愉悦。
一群人摸不着头脑,看着脚步轻快的韩医生进了青山诊所,犹在他身后议论纷纷。
心事翩跹他在诊所又忙碌了一天,中间尝试了几次给弟弟打电话,韩滨都没有接,常欢不知道是生自己的气,还是有事在忙,也没有接电话。不想在晚上他打算关门的时候,弟弟韩滨走了进来。
韩岳看弟弟一脸沉默,进了屋子,在沙发上默坐无声。他虽然是大哥,可对弟弟的事情向来不插手,不管是什么事,小水想说自然会说,如果他不想说,那自己就这样陪着弟弟坐着,也是好的。
过了很久,一直支颐想着心事的韩滨显然有话对大哥说,他道:“我把小怡送回家了。”
韩岳点头,没说话。
“我——”韩滨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续道:“常晟尧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韩岳看着弟弟心事重重的脸,摇头缓缓道:“我早就说过了,他很有可能醒不过来。”
“那姐姐呢?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韩滨听说常晟尧可能醒不过来,脸上闪过一抹又失望又焦虑的神色,放下搭在一起的二郎腿,看着大哥道。
“她只跟妈定期报平安,说她人在市区过得很好,具体在哪里,她不肯说。你问这些问题做什么?”韩岳看着弟弟忧虑的神色,了然地叹息道:“你又想找孩子了?”
“我始终不信小怡真舍得把孩子送人,果然是他骗了我!这个畜生,要是醒了,我一定饶不了他!”韩滨脸上冷冷地,看起来十分冷酷。
“你问了小怡?”韩岳关注地看着弟弟,问道。
韩滨嗯了一声,好一时没有说话,低着的头上剪得短短的发丝在微微颤抖,似乎他人很紧绷,隔了好一阵,他清了清嗓子,才淡淡地说:“我恨了小怡很多年,想不到真的恨错了。仔细想了想,或许我这么恨她,是因为我自己没本事,既保护不了她,也保护不了孩子,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可昨天我看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也许——也许她也吃了很多苦……”
韩滨顿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韩岳看着弟弟,等了一会儿,看弟弟在静默中情绪慢慢平稳了,才对他说:“昨天欢欢跟我说,小怡这些年病了。”
“病了?”韩滨抬起头,看着大哥,满脸震惊。
韩岳嗯了一声,把常欢对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看着弟弟脸上吃惊的神色,等他说完了,韩滨深邃的眼睛茫然地怔了很久,似乎在消化这条让他毫无准备的消息。